狼行末日(2)
這是一個初春的傍晚,是一個日薄西山的傍晚。太陽的紅光鋪撒向這片荒原,囤積了一冬的積雪還沒有融化干凈,低矮的地方已經(jīng)能見到稀稀拉拉的明水在夕陽里相互輝映成趣,在那些稍微高坡的地方,不知名的野草已經(jīng)吐露出幾絲嬌黃。尤其是那些一個個孤島似的塔頭墩上,已經(jīng)漸次泛出了綠意。天空中成行的大雁和小燕子、還有高貴的天鵝等寄居于南方的候鳥水禽們已經(jīng)從遙遠(yuǎn)的南方陸陸續(xù)續(xù)地回家了。這片黑土荒原也是它們生命的家園、靈魂的棲息地,是它們永遠(yuǎn)的依戀。
此時,一群狼奔行在荒原上。他們在追擊一群麋鹿。麋鹿是荒原上最為平常、弱勢的動物群落,也是在這個生物圈中處于低下等級的生命。在這個世界里,只要生命一誕生,上天就已經(jīng)確定了它們所處的等級,既然有等級就會有差別,任何生命個體都別無選擇。這是規(guī)則,生命游戲的規(guī)則。
現(xiàn)在的這群狼是一個族群,共有8只。其中有3只已經(jīng)懷了身孕。包括她!他們在頭狼的帶領(lǐng)下漸漸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捕獵陣型,頭狼的位置始終處在這個半圓的圓心上,這個位置是前鋒位也是團(tuán)隊的神經(jīng)中樞。頭狼說了,完成這次捕獵,他們就要暫時分散開來。因為春天要來了,春天是荒原上所有的生命繁衍生息的季節(jié)。所有的狼群不再去發(fā)起大的圍獵戰(zhàn)役了。春天來了,夏天就不會遠(yuǎn)了,就會有很多食物來源了。再者,他們也需要找個安全僻靜的地方去生兒育女,去繁衍后代,去進(jìn)行生命的傳承。到了秋末,他們又會集合到一處,結(jié)成團(tuán)隊,去傲風(fēng)斗雪。到那時他們的團(tuán)隊將會更加壯大,將會擁有更強(qiáng)更高更好的戰(zhàn)斗力。對于他們來說生存就是一場戰(zhàn)斗接著一場戰(zhàn)斗的排列組合。
她在心里祈求:讓這一場狩獵快一點結(jié)束吧!肚子里的孩子們已經(jīng)會騰挪翻轉(zhuǎn)了,自己的體力也有些跟不上了。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動的頻率已經(jīng)達(dá)到極限了,已難以再承受如此沉重的負(fù)荷了?,F(xiàn)在她就已經(jīng)明顯地上喘,喘得疲憊的心臟隨時都會從口腔里蹦跳出來。頭狼,也就是她丈夫,知道她的實際情況,于是就讓她和那兩個也懷孕的母狼在這次圍剿中打后援,負(fù)責(zé)驅(qū)趕。這在團(tuán)體合作的狩獵中是最輕巧的活計啦。
這群麋鹿的體力也明顯地不支了,奔跑逃亡的速度很明顯地慢了下來。每一頭麋鹿奔跑的姿態(tài)不再是瀟灑飄逸而是拖泥帶水如帶重負(fù)。
頭狼看到這種情況,感覺到收官的時刻來臨了。隨即他停下來把尾巴順在了地上,坐了下來。隨著尾巴尖部跳動幾下,他抬起頭來仰天一聲短嘯!聲音里隱含著號令。每回在他即將做出一個決定之前,他的尾巴尖都會下意識地跳動幾下。她和其他的狼們聽到這種命令,隨即也都停止了奔跑。終于,可以休息一會兒了!她想。于是,她和大伙兒也就順勢原地坐下來,開始進(jìn)行短暫的休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好一會兒,荒原的上空回蕩起了狼的嚎叫!此起彼伏。他們在進(jìn)行著一場合唱,聲音有高有低、有長有短,如同信徒們在晚餐前的祈禱。他們在唱著一首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歌謠:
我們在荒原上捕獵
荒原的心臟在激烈地跳動
我的牙齒在悄然發(fā)抖
我殺死了獵物
我踩壞了嫩綠的野草
我蹂躪了活潑的螞蚱
原諒我的魯莽
我的生命需要我這樣
總有一天我也會死亡
我將把我的身體獻(xiàn)上
凡哺育過我的
都將從我身體上得到報償
只有這樣
生命才會放出光芒!
一群烏鴉在天空里或振翅盤旋或低矮俯沖,在俯沖到最低點后又突然抖動一下翅膀驟然高翔。它們在用著肢體語言表達(dá)興奮的同時,嘴里還發(fā)出一種令大家感到不安和悲涼的歡呼。這也更加濃墨重彩了飄蕩在荒原上空的恐怖和殺氣!
那群勞累的麋鹿也停了下來。為首的頭鹿是一只美麗的雄性。油光的皮毛帶著條條的順?biāo)y,把火紅的夕陽反射回來。一對大角就像簇美麗的珊瑚,像武士的彎刀,更像斗士們的戰(zhàn)戟!頭鹿回頭看看遠(yuǎn)處的狼,又看看自己家族的成員。麋鹿們有的低下了頭,用蹄子刨著腳下面的凍土,企圖刨出點什么吃食來。有的臥倒在潮濕的地上偷得一點清閑,大口喘著粗氣,呼出一股股氤氳蒸汽。有的依然站在原地回頭望著狼群,觀察著狼群的動靜!偶爾偷閑打一下響鼻,放松一下緊繃的神經(jīng)。而狼們有的坐、有的臥、有的立,顯得很是悠閑。悠閑得不可思議。
狼群停止了喧囂,荒原上出現(xiàn)了徹底的寧靜。這種寧靜中隱隱透出了血腥和殺戮的氣味!天氣變得冷了起來?;脑某醮壕褪沁@樣,白天的氣溫在太陽的呵護(hù)下顯得很溫和,但是到了傍晚,離開了太陽的寵愛,空氣卻冷的滴水成冰!晝夜溫差有時甚至可以達(dá)到20攝氏度以上。白天里積雪融化成的桃花水在夜晚依然會頑固成硬態(tài)。
突然,頭狼伸長了脖子對著天空瞇起了雙眼,裂開大嘴呲出了鋒利無情的犬牙,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種奇怪的嚎叫聲。立即,狼們聽到了進(jìn)攻的號角!整個狼群排出倒“品”字形向眼中的獵物奔襲而去!麋鹿們一驚,眼里驚恐立顯,旋即也都從原地跳起,在頭鹿的帶領(lǐng)下向前狂奔!在如火的夕陽里,捕獵者和被獵者交織成了一副美麗而又悲壯、磅礴恢弘的移動畫卷!他們奔跑時揚(yáng)起一路雪磣和雜物,形成一路飛揚(yáng)的煙霧氤氳。三只懷孕的母狼在最后面壓陣負(fù)責(zé)驅(qū)趕,而那四只公狼則分成兩組,分別在鹿群的左翼和右翼與鹿群比肩齊趨。那只頭狼一路領(lǐng)先,從鹿群的中央穿插而去!如同一只出鞘的利刃將鹿群縱向劈成兩半。他迅馳地奔襲向跑在最前頭的頭鹿!這是最典型的西伯利亞狼族的狩獵隊形!頭狼的目的就是“擒王”,他明白頭領(lǐng)在群體中的作用。“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他懂得的。
轉(zhuǎn)瞬,頭狼突襲到頭鹿的身后??v身騰躍,全身伸展開來,前爪一下子就搭在了頭鹿的腰胯間!旋即,身子一收縮,兩只后爪也登上了頭鹿的臀部!現(xiàn)在,在如血的夕陽里,在廣闊無垠的原野上,一只西伯利亞公狼站立在了一頭狂奔逃命的麋鹿脊背上!就像一個角斗士站在狂奔的公牛身上!緊接著,狼又以后爪做支撐縱身高空躍起,在空中舒展了腰身,如同一只鷹鷲襲到了鹿群的前面。裹挾著一股凜冽的寒風(fēng),頭狼迅速地扭轉(zhuǎn)了身子來了個180度的大回轉(zhuǎn),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鹿群前約二十碼左右的雪地上!雪粒、土塵、水滴、衰草沫兒頓時飛揚(yáng)而起。在這團(tuán)塵煙中,頭狼兩個后腿半弓半蹲著,兩只前爪前撲,指甲深深地?fù)冈诹怂苾龇莾鏊迫诜侨诘暮谕晾铮謮训奈舶途o緊地貼到地上!全身的皮毛竭力地放松著。這就是他——一只西伯利亞蒼狼的進(jìn)攻的姿勢!
頭鹿一驚!眼中露出了疑惑、膽怯的神情。頭鹿停下來逃亡的腳步,站在了原地!整個鹿群全都停了下來!整個狼群完成了對獵物的合圍!一場屠殺即將開始了!
頭鹿定定神,眼中凸顯一種視死如歸的神情!立刻低頭,用眼部的余光死死盯住前面的頭狼,發(fā)力!沖擊!他要用自己的武器————-頭上的戰(zhàn)戟,與頭狼做生死一博!頭狼舉重若輕地緊緊地盯著向自己沖鋒而來的頭鹿。突然,頭狼向旁邊跳了開去,躲開了頭鹿進(jìn)攻的路線。頭鹿一愣,很自然地抬起來頭,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是這一瞬間,頭鹿露出了致命的破綻!將脖子平展地裸露出來!頭狼眼光一斂,兇光畢現(xiàn)!尾巴尖跳了一下,他兩只后腿一踮,原地起跳,縱身向上,飛身騰空像離弦的箭矢一樣射向眼前的獵物!
頭鹿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感覺到自己的頭部像被什么圈子箍緊了似地,而且越來越緊,緊得讓自己窒息,緊得箍住了心臟。緊接著一股血腥味充斥了自己的鼻腔,涼!喉頭一緊一松一股初春的涼氣貫傾進(jìn)自己的肺部!接著肺葉好像在收縮、收縮,變得越來越小直至沒有了!眼皮漸漸的發(fā)緊發(fā)澀,大腦一片空白!隨即四肢發(fā)軟。由于巨大的慣性,頭鹿的身體轟然向前撲倒!四肢抽搐著想要站起來,可那是不可能的了!它就想睡去,太困了,太累了!它好像又聞到了春天的芳草香,又品味到了夏天里那條小溪里流淌的泉水的清洌,耳朵里響起了春天里萬物生長、肢體拔節(jié)時的歌聲,那么渾厚那么空靈。血,從它的喉管里像噴泉一樣噴灑出來!旁邊花花搭搭的雪地里、水洼間、枯草上開滿了片片朵朵或殷紅或暗紫或嫩粉色的花朵!都是那么凄艷都是那么美麗。美麗得悲涼和無奈。
天空中盤旋著的那群烏鴉,此時更興奮了。不停地時而俯沖、時而振翅高旋、時而歡快地呱噪,好像這不是別人的而是它們自己的勝利。火紅的夕陽就要落山了,再向大地噴灑出最后一抹紅后,就要被西天邊的群山伸出的厚重的臂膀擁進(jìn)懷里了。
荒野中這群麋鹿在不知所措地喘著粗氣,彼此茫然地對視著。在鹿群的四周有幾只狼或坐在雪地里或臥在裸露的黑土地上。他們的上空蒸騰起一片冷凝的云。群狼們在等待什么?她知道,她的丈夫下一個步驟會是什么,她太了解他了,因為他是她的丈夫!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她知道,他在用這種沉默的方式告誡群狼:只可撲殺那些老弱病殘的獵物!凡是懷孕的獵物一個也不許動!這是他的戒令和對待獵物的原則。
等待……等待……
頭狼在一擊成功后,迅即跳越到一邊。用淡然的眼神掃視了一下整個戰(zhàn)場后,好久,尾巴尖又跳了幾下,這次的跳動顯得是那樣的輕松和悠然。隨后,仰天短嘯一聲向他的族民發(fā)出一聲命令:開始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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