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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母親

2012-01-06 15:47 作者:惠老旺  | 5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七十多歲了,還時不時地想著母親,特別是覺得自己這個文人,應(yīng)該在老來的時候?qū)懸粚懽约旱哪赣H。著名老作家肖復(fù)興說,世界上有一部永遠寫不完的書,那便是母親。他說的是他的繼母,而我想寫的是我那很親很親很好很好的母親呀!

母親的命薄。她只活到49歲。我那時已經(jīng)是19歲的小伙子,卻不懂得她得的是癌癥。聽村里的老人們說那是鼓癥,喝點蘿卜湯消消漲就行了,治不好的。天了,蘿卜已經(jīng)返青,很少有了。我滿到處尋,終于在義村一位同學(xué)家弄來兩棵。母親卻笑了!那笑永遠地刻在了我的腦子里。那是她在極度的病痛中看到的生的一點希望;那是她在自己生命危機時對抓養(yǎng)兒子的一份驕傲。而這是我給母親盡的唯一一點孝心。據(jù)說,她臨終前還念念不忘的是她沒等著給我娶媳婦。那天晚上我在堂哥家睡著。第二天早上回家,媽已經(jīng)咽了她那口咽不下的氣。我哭得驚天動地。

外爺家是林家堡子的大戶,家道本來就很有講究,卻膝下無子,對八個女兒要求得分外嚴,嫁出去個個都是好的。母親為三,外爺外婆的偏不到她那兒去。她卻在娘家的威信很高。大姨很喜歡我母親,她在離他們家只有里把路的村子里給我母親瞅了個象。我們家窮,大姨有事沒事來我家經(jīng)管著我母親過日子。母親的心勁卻很大,她叫大姨再甭給她操心。

母親不愧是大家出身。她紡線織布、茶飯門戶、屋里地里,樣樣肯干,行行精到。農(nóng)家過日子,講究的是屋里人的蒸饃。母親蒸饃特別拿手。村上的妯娌們向她打聽竅道,她哈哈哈一笑,說蒸個饃么,能用多大心思。不管弄啥,經(jīng)心經(jīng)意就行。她說發(fā)了面,就要很在心,按時候去摻,面起得不死不酸?;蠲媸箟A也很有準頭,忽多忽少就容易出錯。揉面要舍得用勁,不是說打倒的媳婦揉到的面嘛……媽說到這兒一笑,說其實呀,能揉到面的媳婦誰家男人還舍的打呢?我們那兒的灘里廟會過得很大,據(jù)說西北五省都有商客來呢。我們村就有很多戶在廟會上賣蒸饃。我家攤不起那底,媽卻比誰都忙。賣蒸饃的誰家離了我媽,他那蒸饃好象就賣不出去。媽給人家?guī)兔Q不要報酬,老是那句話:畢了著,讓我拿兩個饃回去,給我娃吃。有一次,媽把我哄睡著,悄悄兒去給二家?guī)兔?。我睡了一覺醒來,見屋里黑忽忽的,很害怕,一骨碌爬起來,精溜溜跑出去,沖進二爸家的廚房,抓了兩把灶灰,照準面盆扔了進去。媽第一次打了我,很恨呢。她哭得也很犧惶!

那年我七歲,見人家娃都去上學(xué),我也要去,哭著在地上滾,直滾到前門口。這時大姨來了,怨我母親把我慣成啥了。母親卻笑得很開心,夸自己娃將來有出息。她說愛念書有啥不好?毅然決然地送我進了書坊。后來二外爺把他的二兒子過繼給了我的外爺,是我們的二舅。媽就對外爺說,叫他二舅好好念書,跟我家老二(指的是我)一樣,保險能頂門立戶呢!

母親指望著我有出息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念到三年級那會,先生讓買本字典。我對母親說,有了字典,學(xué)的字多。母親急著下地,不說買也不說不買,親了我一下就出了門。累了一天,晚上端來做針線活的蒲籃,坐在煤油燈下穿針引線地又是整整一。第二天早晨,我一醒來就看見板柜上有雙新布鞋。我操心著買字典的事,說母親凈諞閑傳,把我的事不當(dāng)事。母親的臉分明看著非常疲倦,但卻笑得很舒坦,她說,傻娃,那就是你的字典呀!吃畢早飯她就去趕集。下午我就有了那本《四角號碼字典》。也不知咋的,我有意沒意的看了看定價,0。45元。啊,太便宜了!在我心中,它永遠是無價的。我一直把它保存在身邊。

在母親心目中,學(xué)校里的先生是很神圣的??墒撬齾s信著“書坊、戲上,瞎娃的地方”這個傳訓(xùn)。我初中畢業(yè)那陣,銅川市成立話劇團。我們班主任推薦我去。人家看上我這個苗子,安排我去西安學(xué)習(xí)編劇。我個沒見過世面的窮娃,這是天大的好事呀!我媽咋也不同意,她說她瞎不起……后來我才明白她的意思,劇團就是戲上?。∥疑鷼獾貑査?,書坊也瞎娃哩,你咋叫我念書呢?媽很坦然地說,書坊不是有先生呢嘛。話劇團因條件不成熟流產(chǎn)了。我被保送上了師范學(xué)校。媽歡天喜地的,說她這下就放心了,我娃日后也就有了飯碗!她萬萬沒有想到,學(xué)校在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下馬;我萬萬沒有料到,我回家不久媽就病下,再也沒有起來!

半個世紀了,我都在時不時的想著我那苦命的母親。她沒遇上好時代,她沒嫁到好家庭,她沒世就好兒男。她以為天下最好吃的是白蒸饃夾肉,卻聞所未聞;她理想的最好的穿著是一身洋布,卻臨終都是租布衣衫;她最奢侈的想法就是好好歇上幾天,卻在病床上還剝著棉花......媽如果有在天之靈,我想告訴她,兒子雖離開了她,但卻托了她的福。媽的德行感動了上帝,上帝給了她兒子一個好運氣。我雖然不是教書先生,卻最終拿到了中師文憑;雖然未出人頭地,卻一輩子逮著讓媽瞑目的文事;雖然背井離鄉(xiāng)的,卻能夠在縣城蓋起了單家獨院;雖然一生只給媽拿回了那兩棵并不治病的蘿卜,卻在咱們那窮鄉(xiāng)僻壤的村子里算是光宗耀祖的一丁啊,母親,我想給你說,時代是前進的,社會是發(fā)展的,人一輩比一輩強。咱和咱比,不也強得多了嘛!

愿母親九泉之下能夠一笑。

2012年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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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母親的評論 (共 5 條)

  • 劍客
  • 賽飛
  • 風(fēng)過無痕
  • 飄舉的衣袂
  • 仰.望
    仰.望 審核通過并說 母親永遠在心間,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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