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級寶塔---廣州印象之八十三
別以為班組長不是官,在那看不見的烏紗兩頭,照樣是一頭扯著利益,一頭掛著權(quán)威。講利益,最明顯的就是每月多拿幾百元錢,講權(quán)威,每天給手下人派活,誰敢說個不字。
老板是臺南來的,時常把有財大家發(fā)掛在嘴邊。不僅對客戶說,對自己的員工也說。所以,除了紀律方面比較嚴格,像其他外企一樣上班打卡、照章扣錢外,在人事方面和經(jīng)營方面卻大量放權(quán),遵循無為而治的管理理念。比方說,那些年生產(chǎn)火紅效益猛增,他就把招工權(quán)下到車間,讓基層管理人員也能分一杯羹。那時不像現(xiàn)在招工難。大街小巷到處是求職的人群,背井離鄉(xiāng)闖蕩南方的農(nóng)民工和下崗工人多如恒河之沙,往往奔波十天半月照樣接二連三地被拒。很多人走投無路之際,只要能找個飯碗,什么樣的苛刻條件都可以接受。
三車間丙班班長是個胖男工,手下有幾個女工跳槽走了。流水線作業(yè),一個頂一個,缺人就影響了任務,非同小可。找車間主任反映,主任正忙得屁股生煙,手一揮,你自己去大門口挑幾個回來,眼睜大點,歪瓜癟棗不要。
已是傍晚時分,白日里絡繹不絕的問工者突然杳無蹤跡,只能到自發(fā)形成的人才市場找人了。市場在岔河的那邊,要過一條單車道的小橋。正值汛期,河水夾帶著廣西山中的樹枝浪渣,漫到了小堤邊上。橋頭一棵蒼老的榕樹,把寬大的樹冠伸過小堤,遮住了一大片河水。樹蓋下,一個瘦削的年輕人坐在水邊,輕微的浪花打濕了褲管也渾然不覺,一雙大眼木然的呆望著渾濁的河面。岔河上沒有行船,只有一兩只還未倦林的鷗鳥在暮空里盤旋,時而俯沖下來,掠過水面,又昂頭向上遠遠飛去,筆直伸出的長爪還滴下來幾滴水珠。
有外水可撈的胖班長心情大好,路過榕樹時揮揮手,大聲說道,朋友,小心一點,別做了替死鬼。聽說這里每年都要淹死幾個。
瘦個青年過了一下才回味過來,他吐出多管閑事四個字時,胖班長已經(jīng)過了小橋,根本沒有聽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時人才市場與(招工不難)那篇里提到的截然不同,多年后的情景與多年前大相庭徑。那時是賣方市場,樹下墻邊到處是攢動的人頭,在這里尋找運氣。平常沒有一家正規(guī)的單位公開搭棚招工,只有幾家野雞中介在樹下擺攤設點,費用高昂,且不保險。交一百多元介紹三次工作,還不滿意就不管了,介紹費不退。即便這樣也生意興隆。正規(guī)單位少量招人,大多像胖班長一樣,悄悄地接近目標,約到背靜處交談。否則,就會陷入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胖班長看中了一個女孩,盤子很靚,渾身飄逸著山野的清新氣息。他上去輕輕問道;哪里人?
湘西懷化。
苗族?
女孩點點頭。
湘妹子加上苗家女,二重的搶手貨,他當即決定就要她了。當他把事情給苗女說清,苗女也很高興,這幾天在附近轉(zhuǎn)了幾圈,知道這家工廠條件優(yōu)厚,可惜無緣進門。她說還有一道來的幾姊妹,能不能一起進廠?胖班長正中下懷,連連點頭不已。就說,一人要交五十元介紹費。苗女們也知道規(guī)矩,紛紛點頭贊成。一行人在眾多羨慕的目光下,走出了市場。
回到河邊,稀散的路燈亮了。河對岸那棵榕樹下,瘦個青年還在。不過不是漫不經(jīng)心地坐著了,而是站起來了,在河堤上徘徊,眼見要走下堤岸,走向渾濁的河床。不好,胖班長嘀咕一聲,向橋上跑去。邊跑邊喊,朋友,等等。幾個苗家女也像明白了怎么回事,提著大包小包加快了步子。
瘦個青年抬起頭,認出他來了。冷冷的問道:什么事?
胖班長愣住了,又不好直接說他尋死,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我是前面那個工廠的,正在招人,我看你的身材長相很合適,有沒有興趣跟我去。
少開玩笑。我都兩餐沒吃飯了,沒興趣跟你扯淡。
你問她們是不是,胖班長指指陸續(xù)走近的苗女們。她們也七嘴八舌地說開了,還開起玩笑來,要游泳也該早點,天色太暗了。
瘦個青年不好意思說,我確實走投無路了。家里帶來的錢用光了,你好心幫我,我連介紹費也拿不出。
拿不出就不拿,五十塊錢還打瞎了眼睛?兄弟,好死不如賴活,再大的難關(guān)也要跨過。你是男子漢!
幾個飽含同情心的苗家女聽說瘦個青年幾餐沒吃,眼睛里閃著淚花,紛紛拿出了包里的食物。胖班長有些洋洋自得地歪歪開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就是八級寶塔了。我完成了這么大的工作量,真?zhèn)ゴ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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