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
他出現(xiàn)在我家樓下三天了。
三天前那個傍晚,我騎著我的自行車從學(xué)?;丶?。雖然已是傍晚,但依舊是那么的炎熱。路旁的綠化帶好像都矮了一截,沒有一點(diǎn)生機(jī),連吸入胸腔的氣體都感覺是經(jīng)過高溫爐加熱過的。身上的短袖早被汗液浸透,尤其是背上,幾乎都和我的身體粘在了一塊。終于磨到了街角,“媽的,趕緊上樓沖個澡?!蔽倚睦锉г怪H欢驮谵D(zhuǎn)角那,我看見了他。
他癱坐在那。頭發(fā)花白,上面滿是灰塵和油膩,發(fā)絲糾結(jié)纏繞著,讓我想起了鄉(xiāng)下那顆百年老榕樹。就和其他乞丐一樣,身上掛著滿是破洞的“衣服”,唔,或許叫布片更貼切點(diǎn)。左腳上穿著的解放牌的鞋,臟乎乎的滿是泥垢,前面卻開了大洞,3個腳趾從洞中伸出。右腳的鞋,爛的只剩個鞋的外形,或許再被太陽曬幾天風(fēng)刮幾下,就會徹底垮掉,和腳下的泥土混做一塊。唯獨(dú)與其他乞丐不同的是,他渾濁的眼球中還有著那么一絲精光,直愣愣的盯著我。被這眼神盯著,盛夏里我卻感到一絲涼意,慌不迭的停好車上樓去了。
飯桌上,我問爸:“爸,樓下那老乞丐哪來的啊?!?。爸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電視,一面夾著媽剛酥好的花生米,一面端起酒杯,淺淺的啜一口,頭也不回的回答說:“我哪知道?!绷硪活^媽邊往我碗里夾肉邊說:“誰知道哪來的,不過居委會今天給市救助站打電話了,讓那邊過來帶走,可市救助站說這段時間人手缺乏,忙不過來,得過兩天。對了,明天周六,陪你媽買東西去,你負(fù)責(zé)給我拎。不許推脫!生個兒子不幫你媽干點(diǎn)事兒,像什么話!”哐當(dāng)!媽話還沒說完,廚房里就傳來一陣響聲?!班?!準(zhǔn)是那只流浪貓又來偷吃東西了。趕明兒要和居委會好好說說了,得把它趕走了,好好的貓不去抓老鼠,東西倒偷吃了不少,多少戶人家都遭過這死貓的罪!”
媽口中的這只貓,是一年前樓上張大爺撿回來的。是只花貓,好幾條的花紋從背上直拉到肚皮上,還挺漂亮??恐@一點(diǎn)再加上那時還小,倒是贏得了不少周圍鄰居的喜愛。可到了后來,張大爺搬走了,這只貓卻不知為何留了下來,成了一只流浪貓,偷吃了鄰居們不少東西,長的是越發(fā)的健壯,讓鄰居們好生厭惡。如果不是嫌太麻煩,沒有哪家想獨(dú)個出力,早就把它攆走了。好些個有月亮的晚上,我都透過窗子看見過這貓,矯健的在月光下穿行,挺有幾分風(fēng)采。
第二天一早就和我媽出門去了,等回來都已是午后。和昨天一樣,日光還是那么的灼人。地面被烘烤好像都要化成泥水,遠(yuǎn)處的地面更像是扭曲了一樣,蒸騰著熱氣。這熱氣透過鞋底,直擊腳心,腳下就像踩著烙鐵一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轉(zhuǎn)過街角,那乞丐仍然坐在那,半垂著頭,嘴唇已經(jīng)干裂,就如同遭受旱災(zāi)而皸裂的土地一樣。他看上去就和此刻周圍的灌木一樣,焉著,只剩下一點(diǎn)點(diǎn)的生機(jī)。還好街角這塊正好是背陽的一面,不然情況怕會更糟。不少人打著太陽傘來往,看見乞丐,都帶著一絲厭惡的表情,遠(yuǎn)遠(yuǎn)的繞著走開了。快走過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包里還有上午沒喝完的半瓶水,便拿了出來,遠(yuǎn)遠(yuǎn)的扔到了乞丐身邊。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卻似乎又因?yàn)闆]多的力氣,又垂下頭去了。
匆匆回到家,又匆匆的沖了澡之后,我回到臥室,把自己整個身體搭在我的藤椅上。正準(zhǔn)備小憩,順便看有沒有機(jī)會和周先生探討下以前遺留的問題??苫秀敝型高^窗戶,又瞥見了那乞丐。
此刻他懷中,正抱著那花貓。他一只手半攬著貓,一只手從貓的頭上順著毛撫向背部,很輕柔,像是撫摸著相處的老友。貓也十分享受,愜意的躺在他的懷里,微閉著眼睛。這一刻,你還能苛求什么呢?縱然他們都是流浪的,但這一刻他們都似乎感到了家的歸宿。哪怕終有一刻生命將會結(jié)束,可體驗(yàn)過哪怕僅有一絲的溫暖又有什么好再苛求的呢。過不一會兒他放下花貓,哆嗦著撿起我扔給他的水,吃力的擰開,小心的倒出一點(diǎn)在他的掌心,伸向貓,貓也知趣的探下頭,輕輕的喝著水。這時街角忽的轉(zhuǎn)過一輛車來,那貓便受驚似的躥向路邊的灌木叢,在植被的掩蓋下消失的不見了。可我注意到,它瘸了一只腿。
第三天了。天氣壓抑的不像話。天上的云洶涌的翻滾著,越堆越高。空氣中水汽也越來越重,壓著胸腔,讓人覺得氣悶。
終于要下雨了嗎。
我從外面回家,路過街角時卻看見那圍著一群鄰居,媽也在里面。我湊上前去,輕聲問道:“媽,怎么了?。俊薄澳抢掀蜇に懒税?。”“死了?”“對啊,剛老王的孫子玩球,不小心把球踢到了他邊上,老王不得已走過前去拾球,這乞丐一點(diǎn)動靜沒有,才發(fā)現(xiàn)他不知什么時候竟死了哩?!?。我抿著嘴,慢慢的退出人群。
這時路邊停下一輛車,車上下來兩人。一人戴著眼鏡,看上去倒挺斯文,另一人卻剃著光頭,身材壯碩,令人生畏。兩人都穿著白大褂,胸前印著大字——“XX市救助站”。兩人一邊閑談一邊朝人群走去。從我身邊走過時,我只隱約聽到些只言片語:“昨天...和...打牌...輸...今天又...這死乞丐...晦氣...?!边^不多一會,兩人抬著乞丐的尸體回到車上,打燃火呼嘯的離去了。人群也散了。
回到家,我忽的想起什么,忙問媽:“媽,那只花貓呢?”“也死啦。昨天周胖子幾個沒抓住那貓,讓它跑了,只打瘸了條腿。今天早上聽人說抓住了,幾棒子打死后不知道扔哪了...”
這時終于下起雨來了,豆大的雨打在窗戶上,噼噼啪啪的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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