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屬于

濟南的第一場雪，洋洋灑灑地從抬起頭后努力睜大的瞳孔也找不到盡頭的墨黑中高調(diào)而華麗地密密砸下來，狠狠落滿在散亂于風(fēng)中的發(fā)絲上，零下的風(fēng)清冷地掃過我揚起的臉頰，張揚狂亂的頭發(fā)與漸成花朵的雪像喝醉的人群，在燈光豐富色彩的幻變無常中隨著勁爆澎湃的音樂而瘋狂迷亂地甩動著那些活生生卻行尸走肉的軀殼，狂歡，魅惑，凌厲，尖叫……心里卻越發(fā)逃不過孤獨。

眼睛停留時延伸的視線，就像光柱，照到生機，繁華，喧鬧，人群，卻還是那么冷靜地，看著，因為明白，那些，不屬于自己，不屬于心靈。

晶瑩的白雪跑過我身邊，旋轉(zhuǎn)著，精致的衣裙在某個角度折射出一種親切而遙遠(yuǎn)的光芒，與我邂逅在此刻。

白色，白色的雪，白色，白色的頭發(fā)。母親坐在作為她嫁妝之一的小木板凳上，拿著一柄斑駁滄桑的銅鏡，一邊用手梳理著頭發(fā)，一邊不由自主地說著什么，那上下輕巧而忙碌翻動的唇瓣帶著淺白灰色皮層，許是在驚訝，哀嘆，許是在無奈，感傷。而我，卻沒聽到任何語言，只有到眼中那片觸目驚心的銀絲，雪一樣白的顏色。家中還沒下雪啊，哪兒來的雪的顏色？真奇怪。但是由心底蔓延而出的悲傷卻在瞬間后如同雨后暴漲的河水般漲滿整個胸腔，洶涌地直躥到腦海，淹沒了我的世界，我的全部。而我那些紛飛的黑發(fā)卻如柔韌的水草一般瘋狂地纏繞住脖頸，手腳，身體，如蠶絲般飛快地結(jié)成一個嚴(yán)實而封閉的蛹。而我，掙扎不開，掙扎不了，即使臉色慢慢漲紅，即使明顯感到呼吸一點點減少，微弱。

因為那一刻，我一下就意識到，那，不是雪，是母親的白發(fā)。(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歷歷紋痕歲月情，絲絲白發(fā)兒女債。黑發(fā)，白發(fā)，我的，母親的，，歲月的，人生的……滿溢，淹沒，空靈，飄逸，游蕩，流浪……

現(xiàn)在，在哪兒？我，是誰？什么，屬于我？

周圍一片漆黑，風(fēng)吹過來熟悉而清冷的呼吸，空氣像是顫抖著蕩漾的水紋，一波一波地擴散，化遠(yuǎn)，腳下的土地堅實卻陌生，沉默著，讓人摸不清到底該不該起腳踏下去。沒有跳動在爐中吐著藍(lán)色舌頭的火苗，沒有羞怯閃爍的星星，甚至沒有慘淡白弱的月光，沒有，沒有，什么也沒有屬于我。

那些跳躍在發(fā)辮蝴蝶夾快樂振動翅膀上天真活潑的笑容，那些熱烈在胸前紅領(lǐng)巾驕傲飄揚身形上積極向上的踴躍，那些迷藏在臉上笑容中青澀溫和影子里的嬉戲，那些陪伴在手上書本快速翻飛步調(diào)中豪氣沖天的壯志……我的過去，我所擁有的人生一部分，就這樣，在片刻之間出現(xiàn)，然后在來不及看清時，突然一片一片地撕裂開來，如同被石頭撞擊后破裂的玻璃窗，在我眼前以一種慢鏡頭的形式展播出來，霎時間，從一個中心向四周奔涌，四分五裂，奔赴向未知，沒有不舍，留念，只有遠(yuǎn)去決絕的陰影。

我伸出去的手，以一種慘敗而哀傷的姿勢奇怪地停滯在半空中，想抓住什么，卻又什么也沒抓住。

那些零散的記憶如珠玉般四處滾動，不知道在哪里碰撞出大大小小嘈嘈切切的音節(jié)，漸漸奏成一首不知名的交響曲，尖銳地沖刺著敏感而薄弱的耳膜。一遍又一遍。

白色，我好像看到白色了，是雪？是光？那些碎片在黑夜中竟然在飛散的某個瞬間被黑色吞吐出一種神秘的微光，神圣，神奇，掙扎著，沉浮著，不容忽視。越來越多，越來越亮，是月光下海浪掀起的瑩格格的笑？是夜幕里荒草托起的螢火蟲的影？是眼眶中瞳孔轉(zhuǎn)動的滿盈溢動的花？

寒風(fēng)一掠，臉上突然多了兩道陰森森的冰冷與疼痛，刀割一般，全身忍不住一個戰(zhàn)栗，視線也驚回眼中。胡亂抹了一把臉，背著書包的肩上突然又重了許多，使得通向自習(xí)室的異鄉(xiāng)路上的腳跡，不由得在雪地上深刻地嵌入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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