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患難情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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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兒呼哧呼哧地熱了,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因為多日無雨,氣溫節(jié)節(jié)攀升,近幾天高溫已接近了攝氏40度。范文軒依然勤奮筆耕,揮汗如雨寫著書稿,自從與姬詩雨結(jié)婚做了丈夫后,他深深地感到肩上的責任更重了,他從內(nèi)心深處愛著姬詩雨,他更希望有一天能讓自己心愛的人過上衣食無憂、輕松快樂的好日子。
轉(zhuǎn)眼到了深秋時節(jié)。這一天范文軒獨自在家寫作,不知不覺到了中午時分,他艱難地站起身,架起雙拐,慢慢地走到廚房,將洗好的米倒入鍋內(nèi),生起小小的蜂窩煤爐,又摘下腕上的手表,卷起袖子,笨拙地搓洗起姬詩雨出門前泡在盆里的衣服。
這時身懷有孕的姬詩雨回到家里,看見范文軒在洗衣服,嗔怪道:“文軒,你怎么不聽話呢?這不是你該做的事情,你再搶著干,我可要生氣了!”
范文軒笑笑說:“難道我洗個衣服還有你每天忙里忙外辛苦嗎?我雖然走路沒你利索,但洗衣做飯的業(yè)務(wù)還是不錯的,不信咱倆比比看?”
姬詩雨撒嬌地把范文軒慢慢推進書房扶他坐好說:“我就是不讓你干這些家務(wù)事!你的手是用來握筆桿兒、寫詩詞文章的,怎么可以像我一樣,干這些粗活?文軒,你忘了我曾經(jīng)對你許下的諾言嗎:一輩子給你洗衣做飯,不離不棄,永不分開?!?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范文軒疼惜地抓住姬詩雨的手說:“詩雨,我記得你說過的話,更明白你的一片心意,可是,現(xiàn)在你懷有身孕,不能勞累過度,我是想為你分擔?。 ?/p>
這時范文軒才發(fā)現(xiàn)姬詩雨拎回了一只大大的網(wǎng)袋,打開一看,原來都是小孩的衣服鞋帽之類,高興地叫道:“啊,詩雨,你真細心,已經(jīng)開始給我們的小寶寶準備用品了?”
姬詩雨看著范文軒欣喜若狂的樣子,臉上充滿了幸福的神情。一邊開始搓洗衣服,一邊說道:“今天我在超市買菜,正好遇到嬰兒用品打折甩賣,就挑選了一些。這些東西又便宜質(zhì)量又好,我們也正好需要,真是一舉兩得??!”姬詩雨接著說:“雖然我現(xiàn)在才懷孕三個多月,但這些必需品就要早點準備,省得到時候措手不及,用東北話形容叫抓瞎。我這叫做:閑時買來忙時用,忙時用來不被動?!?/p>
范文軒望著妻子在廚房洗衣做飯忙碌的身影,忽然一陣感動涌上他的心頭:多么會過日子的一個女人啊,為了這個家,起早貪黑日夜操勞,她的心里想著丈夫,現(xiàn)在又在操心孩子,卻很少想到她自己。
深夜了,窗外刮著呼嘯的北風,范文軒坐在燈下,全神貫注創(chuàng)作他的一部散文集。多少年來他一直夢想著出版一本署著自己名字的書,讓自己成為一名真正的作家。他對于文學(xué)的熱愛,甚至超過了自己的生命。記得他最喜歡的殘疾人作家史鐵生曾經(jīng)說過:“皈依并不在一個處所,皈依是在路上?!彼远嗌倌陙?,范文軒無論身體遇到多么大的殘疾 、精神遭遇多么嚴重的打擊,他始終堅定地行走在文學(xué)的路上 ,他知道無論最終的結(jié)果如何,行走的堅定就已經(jīng)是一種信仰的成立。
1995年春天不知不覺地來了,春風和煦,萬物吐綠。寒冷了一個冬天的人們終于脫下了厚重的棉衣,穿上了五顏六色的春裝。退休的老人三五成群地坐到一起,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家常,他們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聊天,而是愜意地享受陽光久違的溫暖。
姬詩雨從來不去人群中參與聊天的隊伍,因為她太忙了,除了每天固定的讀書看報之外,還要買菜做飯洗衣服打掃衛(wèi)生等等,有著永遠做不完的事情。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懷孕八個多月了,行動起來顯得十分吃力和緩慢。從懷孕五個月開始,范文軒堅決叫她停止了服裝廠的工作,本來她還想多干一些時候,可是這次范文軒和她真生氣了,這也是他們相識后范文軒第一次沖她大叫:“詩雨,求求你就聽我一次勸告吧,別去工作了!雖然我們沒什么錢,每個月還要交房租水費電費,要買米買菜買油鹽醬醋,但是,靠我的稿費收入基本可以應(yīng)付過來,雖然并不固定,可是不夠的一天讓我來想辦法,我是大男人,又是一家之主,怎么能讓身懷六甲的你還出去上班呢?每天你走出家門的時候,我的心也隨你而走了??粗泔L里來雨里去的,你不知我有多么擔心,你不在我身邊,我六神無主、坐臥不寧,什么書也看不進去,什么文章也寫不出來啊!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而是有我有孩子的三位一體,你是個善解人意的人,怎么就不體諒我的一番心情?”
其實姬詩雨是個很有主見的人,這也許和她很小就成為孤兒的性格有關(guān)。這些年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她全權(quán)處理,從不需要范文軒插手操心。這次,她卻順從了范文軒的意見。她知道范文軒是因為心疼自己才來了脾氣,嘴里沒說,心里卻被范文軒的一番話所感動著。
有一天,姬詩雨坐在床上織毛衣,忽然感到肚子一陣疼痛。她用手撫摸著隆起的肚皮,嘴里自言自語地說:“寶寶,你別調(diào)皮,媽媽在給你織小毛衣,可漂亮了,你一定喜歡?!闭f完之后她低下頭,兩只手又飛快地編織起來。可沒過多久,她感到自己的肚子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編織的毛衣,拽過一個枕頭躺在床上。躺下后還是不舒服,不得不再次坐起來。姬詩雨想,這樣的肚子疼也不像著涼啊,難道是要生了吧,也不太可能啊,上次去醫(yī)院做B超時她特意問了那個中年女醫(yī)生,女醫(yī)生說,她的預(yù)產(chǎn)期在下個月,算起來還有二十多天呢。
可是,姬詩雨肚子的疼痛已經(jīng)撕心裂肺,再也無法忍受了。她硬撐著支起上半截身子,使出全部的力氣沖著書房高喊:“文軒!文軒!……”
范文軒架著雙拐趕緊走到馬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開進小胡同,到了自家門前。司機也熱心地進屋,將姬詩雨攙扶出來,范文軒拉開車門,司機將姬詩雨扶進車后座里,范文軒隨即上車照顧姬詩雨。出租車拐出胡同,向醫(yī)院高速駛?cè)ァ?/p>
醫(yī)院婦產(chǎn)科門外走廊上,范文軒滿頭大汗坐在長椅上,焦急地望著產(chǎn)房的門。
他不知自己此時除了坐在門口等待還能做些什么。
自從知道姬詩雨懷孕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充滿了矛盾。一個快四十歲的男人,怎么會不希望有個自己的孩子呢?何況他是如此愛著自己的妻子。但是在范文軒心里又無時無刻的有著說不出來的擔心,他害怕孩子發(fā)育不全,害怕有什么遺傳疾病。記得在姬詩雨剛剛被確診懷孕時,他甚至試探地說不如這次放棄吧,可姬詩雨態(tài)度堅決,勸他說,現(xiàn)在醫(yī)學(xué)發(fā)達,只要定期做孕期檢查,胎兒有什么生理缺陷都能看得出來。
仿佛等待了一個世紀,手術(shù)室的門終于開了,一個小護士出來告訴范文軒,恭喜你,你愛人給你生了個漂亮的女兒,體重2.9公斤,是自然生產(chǎn),母女平安。
范文軒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從今天開始他就升級為爸爸了,他多災(zāi)多難的生命有了后代的延續(xù),這是多年以前做夢也不敢奢望的事情啊。
天剛蒙蒙亮。范文軒一覺醒來,到廚房去刷牙洗臉,姬詩雨正在蜂窩煤火爐上煮粥。姬詩雨小心翼翼,用勺子從鍋里舀出濃濃的米湯倒進小碗里。
范文軒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輕輕地走到她身后。
姬詩雨回頭望他一眼,憐愛地說:“你要多睡一會兒吧,別起得太早了,不然身體會吃不消的?!?/p>
范文軒笑著說:“我剛剛有點靈感,想早點寫出來。這米湯咱們伊伊能喝嗎?”
姬詩雨朝范文軒笑笑:“能不能也得喝,你知道嗎?米湯最有營養(yǎng),我小時候就是喝著它長大的,你放心吧,這米湯啊,一定能夠養(yǎng)大我們的女兒?!?/p>
深夜,姬詩雨和伊伊沉浸在各自的夢鄉(xiāng)里,而此時的范文軒坐在燈下,默默地揮筆寫作。
范文軒拿著戶口本和結(jié)婚證以及女兒的出生證,來到居委會和派出所申請辦理姬詩雨和孩子的戶籍遷入。
轉(zhuǎn)眼到了1996年春節(jié),街道干部來家慰問,除了米和油,還有一份大禮——姬詩雨和女兒范伊伊的戶籍正式加入武漢市,范文軒和姬詩雨高興得熱淚盈眶,連連給各位干部鞠躬,激動萬分地說:“感謝黨的關(guān)懷,感謝人民政府!我們一定會自強不息,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
6
雖有微薄的稿費收入,但維持不了一家三口的基本生活需要。
為了掙到一家人的生活費,范文軒有時候在街邊給人擦皮鞋,有時候推個小車賣冰棍,有時候在街邊擺攤賣服裝。一天,有兩個青年人走來,罵罵咧咧地說這是他們的地盤,命令他立即滾蛋!范文軒與他們講理,發(fā)生沖突。兩青年揮拳擊打范文軒,范文軒奮力反擊,用自己的木拐打倒一青年,另一青年跑開。范文軒打電話報警。警察來將范文軒帶走,倒地青年被救護車送醫(yī)院搶救。
法庭上,法官宣讀判決:“……被告人范文軒防衛(wèi)過度,將受害人XX打傷。受害人XX被木拐擊打后,落下腦震蕩后遺癥,大腦失去部分記憶,右下肢肢體功能障礙……屬于輕傷致殘,后果嚴重。鑒于被告人范文軒有自首情節(jié),受害人有故意挑釁、傷害被告人在先,故從輕判處被告人范文軒有期徒刑三年,并賠償受害人醫(y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共計元。……”
鄂西某地省勞改監(jiān)獄。白天,范文軒和幾個服刑人員正在車間里裝訂書籍,老老實實勞動改造自己。晚上,范文軒坐在地鋪上看書學(xué)習(xí),還在筆記本上寫著作業(yè),他已報名參加某大學(xué)中文系函授學(xué)習(xí),業(yè)余時間仍在努力寫作。
武漢北郊楊汊湖村農(nóng)戶房。深秋時節(jié),一個又一個清冷漫長的雨夜,姬詩雨將女兒伊伊哄睡之后,獨自坐在窗前看雨,準確地說,姬詩雨是想讓自己的眼睛穿過幽暗的雨夜,尋找到千里之外愛人的身影,她要將心中不盡的思念和牽掛說給范文軒聽。姬詩雨靜靜地坐著,用一顆執(zhí)拗的心守望著黎明的到來。
在一個個失眠的夜晚,姬詩雨也常常端詳著她和范文軒的結(jié)婚合影,雙手撫摸著范文軒留下的寫了一半的手稿,望著窗外搖曳的樹枝默默流淚。
多少次姬詩雨準備將伊伊托付給隔壁的鄰居大媽照顧,自己前去探監(jiān),可是范文軒來信死活不同意她前去探望,一來路途遙遠,二來把年幼的女兒扔到家里放心不下,最重要的范文軒說他因一時失手釀成大禍,現(xiàn)在還沒臉見她。服刑改造是對他壞脾氣最好的懲罰,并讓姬詩雨放心,他一定會悔過自新,不混出個人樣來決不回家。
窗外,遠遠傳來隱隱約約凄婉的歌聲:
(朱淑真 減字木蘭花)
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
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
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歌聲仿佛是專門為姬詩雨所唱,恰到好處地表達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某地省勞改監(jiān)獄。經(jīng)過兩年多的刻苦學(xué)習(xí),范文軒十六門功課考試全部及格,被授予大學(xué)本科畢業(yè)證書。頒證儀式上,范文軒憨笑著接過大學(xué)老師和監(jiān)獄政委頒發(fā)的文憑和獎狀。政委當場宣布,范文軒因老實改造,積極學(xué)習(xí)有功,給予減刑半年的獎勵。
一天夜晚,姬詩雨獨自坐在燈下縫補著衣服,打發(fā)著難耐的寂寞,此時,伊伊在床上已經(jīng)熟睡,紅撲撲的小臉上有時會露出一絲笑容,想必伊伊在夢中遇到了開心的事情吧。忽然,姬詩雨聽見了敲打窗戶的聲音,她輕輕撩開窗簾,透過昏暗的路燈,只見在飄舞的雪花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不是令她日夜牽掛、朝思暮想的范文軒嗎?
姬詩雨顫抖著雙手打開了窗戶,激動地大聲叫道:“文軒!是你嗎?你咋提前回來了!我可能想你想得太痛苦了,在做夢吧?”
范文軒滿面淚水不停地說道:“是我!小雨,是我回來了!我表現(xiàn)好,被提前釋放了!由于喜訊來得突然,沒來得及告訴你。你沒做夢,一切都是真的!這回好了,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會分開!”
姬詩雨飛奔前去打開屋門,瘋了似的擁抱著范文軒,隨即放聲痛哭起來。
雪花漫天飛舞,仿佛在祝福這對命運多舛的夫妻終于久別重逢。
范文軒出獄回來后的一個上午,天氣陰沉沉的,好像能擰出水來。他架起雙拐來到一家商店門前,踟躕著,他是來找工作的。猶豫了一會兒,范文軒掐滅了手里的煙,終于鼓起勇氣走上了超市的臺階。當范文軒走到服務(wù)臺前,將手中的畢業(yè)證書和自己的簡歷遞給店長并說明來意時,只見店長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冷地說,本店招聘已滿,你再到別處去問問吧。
范文軒又來到一個個體戶攤位前,想給人家做做下手,但也被人家拒絕了。
幾天下來,范文軒找工作四處碰壁,每當他在沉沉的夜幕中,拖著疲憊不堪的腳步沮喪地走向回家的路,他的心臟也如這座擁擠不堪的城市,越來越缺少了陽光和空氣。唯一可以安慰他的是走進家門時,女兒伊伊張開兩只小手向他跑來,嘴里甜甜地叫著: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了。每當看見女兒天真無邪的笑臉,他的心里就會又一次明亮起來。
范文軒常常在心里告訴自己:不管命運給他多么沉重的打擊和磨難,為了女兒和妻子,他都要選擇堅強。在沮喪的時候,他也會悲觀地想,在監(jiān)獄服刑時自己是多么盼望能早點出來,恢復(fù)自由,早日見到妻子女兒,享受人間的天倫之樂。哪曾想出獄后一個大男人還要靠妻子養(yǎng)活,在里面雖說失去自由,但總不會為一日三餐操心,可是現(xiàn)在呢,找口能吃飯的工作竟比登天還難?,F(xiàn)實是多么的殘酷,生活又是多么的無奈啊。
晚上躺在狹窄的床上,姬詩雨握緊范文軒的手,真誠地勸說道:“文軒,你不要再出去找工作了,你看現(xiàn)在下崗的、失業(yè)的,到處都是,還別說我們殘疾人,連健全人也沒事可干啊。”
“可是,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剛剛拿到了大學(xué)文憑,找個一般的工作,總可以吧?”
姬詩雨繼續(xù)勸道:“你不要太犟了,你幾年關(guān)在里面,對外界已經(jīng)不太了解。社會變化太快了,現(xiàn)在很多大學(xué)生也都待業(yè)在家呢。如果不是我運氣好,遇到房東嫂子幫忙介紹到她弟弟的服裝廠,這份工作也不會屬于我啊?!?/p>
“那我該怎么辦?難道窩在家里吃軟飯不成?女兒漸漸長大,要吃要穿要上學(xué),用錢的地方會越來越多啊?!狈段能幗箲]地說道。
“文軒,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天天出去真的如同大海撈針,沒有絲毫的希望。我看你不如安下心來,在家里寫小說吧。同時還能照顧咱們的女兒,也算幫我解了后顧之憂。你有文學(xué)天賦,又有坎坷的生活經(jīng)歷,你的小說一定會有市場。這也是我們目前最好的選擇?!?/p>
范文軒沉思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說:“好吧,詩雨,我答應(yīng)你,謝謝你對我抱有的希望??墒牵乙郧袄蠈?a target="_blank">雜文和隨筆,抨擊社會不公平現(xiàn)象,心態(tài)都寫壞了。小說真沒寫過,還要從頭學(xué)起,慢慢摸索啊。你看我能行嗎?”
“一定能行,我對你有信心,對我們的未來更有信心?!?/p>
當歷史的車輪駛進新世紀,可愛的伊伊已經(jīng)六歲了,伊伊懂事乖巧,每天跟在爸爸媽媽身后干這干那,是他們夫妻的得力助手。9月1日終于到了,范文軒和姬詩雨把女兒送進了校園。通過老師的測試,學(xué)校決定伊伊不讀學(xué)前班,而是直接升入小學(xué)一年級。
望著伊伊端正地坐在課桌前瘦小的背影,范文軒和姬詩雨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近一年來范文軒在寫作的空隙教會伊伊認識了很多漢字,伊伊記憶力超群,記得她剛剛學(xué)會說話的時候,姬詩雨就教她背誦唐詩三百首了。一首七言古詩,只要教上三遍,她就會背誦了,而且準確無誤。
女兒是這對窮困夫妻最大的驕傲,無論生活如何艱難,只要看見天真爛漫的伊伊,渾身上下就有了再次迎接挑戰(zhàn)的勇氣。
這天黃昏時分,姬詩雨下班走出縫紉廠,抬頭看見范文軒站在一輛出租車旁等候著她。
范文軒喜氣洋洋沖過來,把姬詩雨拉進了出租車,告訴出租車司機:“開到新華小學(xué)?!?/p>
姬詩雨感到詫異:“你這是怎么啦?”
范文軒激動地摟著姬詩雨:“小雨,我寫的一篇小說被《東北文學(xué)》看中了!今天收到了稿費,竟有好幾百塊呢!我想好了,今天咱們就奢侈一回,帶著女兒去大酒店開開眼?!?/p>
姬詩雨格外驚喜:“文軒,你的小說真的上了省級文學(xué)刊物?怎么不早告訴我呢?”
“我一直忍住沒說,就是想給你和孩子一個驚喜?!狈段能幱行┎缓靡馑嫉亟忉尩?。
“文軒,我早就說,搞文學(xué)沒有秘訣,當作家更沒有捷徑可走。唯一的一條路除了堅持還是堅持,以我們的身體是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的。對你來說華山一條路,除了寫作,別無選擇。今天就算作你轉(zhuǎn)型寫小說的開始吧,真要好好慶祝一下!”
范文軒拼命點頭調(diào)侃道:“老婆大人言之有理,我一定牢記心間,永不敢忘。以后寫作就是我的職業(yè),我一定不再這山望著那山高了,也不會胡思亂想,去發(fā)什么‘不義之財’,我會好好寫作,拿出好作品給那些當初想看我們笑話的人瞧瞧。”
范文軒嘴里說的'不義之財'是他們夫妻之間的暗語。有段時間,一個叫夏德利的朋友隔三差五地登門,他是范文軒的發(fā)小,每次都游說范文軒和他一起出去炒股。并說范文軒從小腦子靈,又懂政治經(jīng)濟學(xué),炒股一定會如何如何發(fā)大財,而且由他投資10萬元,交給范文軒操作,贏利后三七開分賬等等。見范文軒心有所動,姬詩雨急得不行,一氣之下,當著夏德利的面兒,姬詩雨一點也沒客氣,亮出了自己的觀點:股市有風險,人盡皆知,誰敢拍著胸脯說一定能賺!賠了我們無力償還,到那時再好的朋友也會反目成仇,俗話說,耿直討人嫌,財寶動人心,錢財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真的賠了,我們?nèi)抑挥刑鴺堑姆輧?。就算你們運氣好,真的掙了,我也不稀罕這些不勞而獲得來的錢,你們笑了,自有人哭,這叫做打家雀喂小貓,積一家,損一家,掙來的都屬不義之財,跟掠搶豪奪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見姬詩雨急了眼,嚇得夏德利奪路而逃,從此再也沒敢登過門。后來,范文軒和姬詩雨便將炒股掙來的錢稱作‘不義之財’。
當出租車駛到新華小學(xué)門口,只見伊伊背著書包一蹦一跳地跑了出來。
范文軒和姬詩雨一起高喊:伊伊,伊伊,我們在這兒呢,快過來??!范文軒牽著伊伊的小手,把她抱進出租車,放在姬詩雨的懷里,自己在司機旁邊坐下,吩咐到:“師傅,把我們送到夢天湖大酒店!”
伊伊感到驚奇:“爸爸,我們不回家嗎? 去夢天湖干什么?”姬詩雨抱緊女兒瘦小的身體高興地說:“你爸爸今天比中了大獎還高興,請客!”出租車一路飛奔駛向繁華的大街。
姬詩雨一覺醒來,看見范文軒仍在燈下興致勃勃揮筆疾書。她披上衣服輕輕的下床。
范文軒發(fā)現(xiàn)她起來了,親切地注視著她的臉說:“你干嗎起來,你工作了一天太累了。我寫完了這一章,馬上就睡?!?/p>
姬詩雨微微一笑,調(diào)皮說道:“都大半夜了,你一定餓了,體會到饑寒交迫的滋味了吧。我起來給你沖杯熱豆奶,犒勞一下你經(jīng)常出血的胃,可別把我的范老師餓得思維不清晰啊,那樣,世界也會為少了一個天才作家而悲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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