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街的路兩旁種了幾棵合歡樹，在我們這里，以前這種樹是很稀少的，現(xiàn)在卻栽的滿大街都是，看來世界真的越來越小了。立夏以后就是合歡花開的時節(jié)，每次看到灼灼于枝頭的合歡花悠然自得的開放，梅子就會想起記憶中的那棵合歡。

梅子小的時候身體弱，幾乎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病得村里的赤腳醫(yī)生看到她就頭痛。家里人只好帶著她到城里去看病，那時候交通不方便，鄉(xiāng)村都還沒有通公交汽車，離村子三里遠的地方倒是有一個火車站，但梅子的家境不富裕，母親老想著省幾個錢，所以每次都騎自行車帶她去。梅子家的村頭就是京廣鐵路線，每次聽到火車長長的鳴笛聲，她總會向往那一嘯而過的速度，接著便會想自己要是能坐上火車那該多神氣啊。于是梅子便很渴望父親能在家。

梅子的父親是一個礦工，在井下挖煤，平常住在礦上，很少回家。也許是出于對女兒的愧疚，他對女兒的補償方式便是盡量滿足她提出的所有要求。所以只要父親在家，她去看病就能坐上火車。就在那個小火車站，她邂逅了那一棵在她心里長了一輩子的合歡。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那叫合歡，剛看到它時，她眼前驀的一亮，雖然感覺它長得很奇怪，和她見過的樹都不一樣，但它的姿態(tài)卻很迷人，比她見過的樹都優(yōu)雅。那棵美麗的合歡象磁石一樣吸引著她的眼睛，它不僅葉子是細細碎碎的，連花也是細細碎碎的，象是誰在樹葉子里很有規(guī)律的插了許多柔軟的細針一樣。她讓父親抱著摸過樹上的花葉，摸的時候她心里還在笑，原來針也有這么軟的。多年以后才明白，她笑是因為她當(dāng)時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那些她曾經(jīng)摸過的柔軟的花針，將會一直扎在她柔軟的心上。才知道針就是針，即使是軟的，扎起來也是疼的?；ǖ念伾芎每?，遠遠看過去，就象一朵朵緋紅色的火苗跳躍在樹冠中。記得她曾經(jīng)問過父親那是什么樹，父親回答說不知道。她對父親的回答不滿意，心想除了那些黑煤塊你還會認識啥呢？

后來父親在礦上出了事，便再也沒有人領(lǐng)著她去過那個火車站，梅子平常自恃記憶力還可以，整篇的紅樓夢詩詞她都能一字不落的背下來，可是她總是想不起來，父親帶著她總共坐了幾次火車呢？父親出事是哪一年？當(dāng)時她幾歲？梅子懷疑自己的的記憶是不是出現(xiàn)了斷層，她甚至連父親的模樣也記不得了，只依稀記得一個淺淺的輪廓。

每當(dāng)她看到合歡花開時，便會想起這個淺淺的輪廓，而想起這個輪廓，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柔軟的花針就會象火苗一樣跳躍。在灼灼的火苗中，她常常會不自覺地想，如果父親沒有出事，她的生活又會是什么樣子呢？也許就不會記得火車站里的那棵合歡了吧！也不過是想想罷了，生活是沒有如果這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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