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那汪清泉
母親的腿病又犯了,疼痛難忍,行動極為不便。母親的腿病已經多年,是她風里來、雨里去,不分晝夜勞作而落下的病根。雖經過多次治療,但沒有根本性的好轉。這次情況更加嚴重,腿不能彎曲,上下樓梯常常冷汗淋漓。疼痛又導致她徹夜難眠,坐臥不安。對于一個一生勤勞、向來就閑不住的人,這無疑是要命的。
母親從小就命苦。她三歲時父親離開人世,五歲時母親撒手人寰,一直跟著姐姐長大。姐姐像母親一樣疼愛她,但是一家十來口人,上有老下有小,生活也非常不易,常常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迫不得已,母親小學尚未畢業(yè)就輟學在家干農活。打豬草、放牛、織布、和大人一樣挑糞,什么苦都吃,什么活都干。出嫁后,我們家庭條件也不好。一家八口人擠在不足五十平米的老房子里,爺爺婆婆和姑婆住樓下,父母親和我們三兄弟住樓上的小閣樓。大熱天,屋頂的瓦片烤得滾燙,小閣樓就像蒸籠一般。炎熱難耐,蚊蟲叮咬,三個小家伙經??蘅尢涮?,吵鬧不休,晚上哪里睡得著覺!為了修房子,母親在生產隊天黑收工之后才摸黑制作磚瓦,常常要凌晨一二點鐘才睡覺;那個年代,木材奇缺,到處封山育林,父母親步行五六十里路去大坪山區(qū)買來樹木扛回家;為了換點勞力,幫了這家?guī)湍羌?,以求別人能夠在我們建房的時候予以支持。辛苦了好幾年,幾間大瓦房終于蓋起來了,其中的艱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在困難面前,母親學會了勇敢,在挫折面前,母親學會了堅強。她相信不幸的人頭頂不會永遠被陰影所籠罩,正如幸福的人不會永遠沒有煩惱一樣。
聽到消息,我心急如焚,火急火燎地趕到鄉(xiāng)下。一見到我,母親顯得十分高興,滿臉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你這段時間工作很忙吧?回來干啥?”我迎上前去,一把攙扶住母親:“媽,不要亂動?。∧愕耐??······”“別擔心,老毛病了!”母親滿不在乎。依稀記得,小時候最喜歡偎依在母親的懷抱中,摩索她那粗黑油亮的長辮子,聽她講狼外婆的故事,在她輕聲哼唱的搖籃曲中入睡。感覺到母親的懷抱是世界上最溫暖、最愜意的地方,感覺到和母親在一起是世界上最快樂、最幸福的事情,感覺到母親就是世界上最美麗、最親近的人。而現(xiàn)在,母親老了,頭上的白發(fā)也漸漸的多了,臉上的皺紋也更加的深了,我們和她聚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看著母親,我有些心酸。“別忙著回去,中午我給你做好吃的?!蹦赣H拖著不靈便的雙腿,又在廚房里忙碌起來。我堅決阻攔,她死活不同意。在我的堅持下,她勉強同意我?guī)退虼蛳率郑蕴圆?、理理蔥、剝剝蒜。至于其他,她還是要親自動手。難得回家一趟,她已經把我當著了客人!我感到十分內疚,自己真的很忙嗎?真的就沒有時間和父母經常聚一聚嗎?有多少時候我們在為父母著想?。空娴?,我們真的是太自私了!
不大功夫,一桌熱騰騰的飯菜燒好了。酸菜干飯、香腸、蒜苗回鍋肉、爆炒雞腳菇、清燉老鴨湯 ,都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得熱熱鬧鬧的。母親欣慰的看著我,一言不發(fā),老是默默地往我碗里夾菜。我說:“媽,你吃啊。你不要老把我當作客人嘛?!蹦赣H不說話,放下筷子,只是默默地看著我。我不解地問:“媽,你干嘛老看著我?弄得我蠻不自在的?!蹦赣H說:“咳,你們又要走了,不知啥時候能回來呢?!闭f著,又給我夾了一筷子菜。弟弟插了一句:“媽恨不得我們把一桌子菜都打包帶走,好讓大家隨時都能吃到她燒的飯菜呢!”我一聽,心里不由得一顫,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背過臉去,悄悄地擦掉淚花:“媽,您別擔心,我們會經?;貋砜茨摹ぁぁぁぁぁぁ?/p>
吃過午飯,母親便對我說:“回來一趟,很不容易的。反正你有車,去老家?guī)c新鮮蔬菜到城里?!?/p>
“好啊,那我自己到地里弄去。” 知道不帶些東西回去,母親怎會善罷甘休?又擔心她去忙乎,我就決定自力更生。(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你咋弄???笨手笨腳的,半天也弄不好。我種的,我最清楚。這些都是農家肥種出來的,一點農藥都沒用,城里哪兒去買呀?”不由分說,母親擠上車來:“走吧,我?guī)湍闩ァぁぁぁぁぁぁ?/p>
到了老家,一切是那樣的親切和熟悉。當年種下的桂花樹已經長得很高大了,青翠欲滴,生機盎然;院中的葡萄藤葉子掉光了,藤蔓屈曲嶙峋,好像飽受世間滄桑;菜園打理得井井有條,白菜綠油油的,菠菜水靈靈的,蒜苗整整齊齊,芫荽默默地散發(fā)出陣陣幽香······看得出,母親利用空閑照料菜園很是投入的。母親拖著疼痛的雙腿,挖地、鋤草、澆水、除蟲,該得需要多大的毅力??!難道她就不懂得享受生活?難道她就不喜歡輕輕松松、悠悠閑閑地過日子?為了兒女,她哪里在乎自己的身體呀!父母親費盡心血修建的大瓦房 早就空置起來了,兒子們都搬到城鎮(zhèn)居住,各自在外謀生。兩位老人在小集鎮(zhèn)做點小生意,節(jié)假日同子女們聚一聚已經很難得,更不說平時了。他們內心的那種孤苦,想和兒女們在一起的那種渴望可想而知。大瓦房和周圍的小樓房相比,顯得很寒磣,費盡畢生心血為兒女們建成的安樂窩,居然被孩子們棄之不用,其中的尷尬和無奈不言而喻。母親蹣跚著,已經在菜園里忙碌起來了??澈昧舜蟀撞耍謸]舞著鋤頭,為我挖蘿卜,好像要把地里的東西全讓我?guī)ё咭粯印N胰兔?,她卻一把推開我:“去去去,地里泥巴多,莫弄臟了你的衣服,要做就去理一理蘿卜,到井邊清洗一下吧?!蹦赣H傴僂著背,蹣跚著雙腿,頭也不抬的忙碌著。寒風吹來,花白的頭發(fā)在風中顫抖,額上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的。望著母親的身影,不知怎的,我真想痛痛快快地放聲大哭——為自己的自私,為自己的無奈,為自己的慚愧,為自己的內疚。
我默默地收拾地上的蘿卜,拿到井邊去清洗。老井的水清澈而溫暖,汩汩地流淌著。那汪清泉是那么明亮,它見證了父母的大愛,也折射了兒女的自私。那汪清泉一直這樣流淌著,養(yǎng)育了我們一家,也滋潤著萬物,就像父母的愛,永無枯竭的時候。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又見那汪清泉。
首發(fā)散文網:http://www.277762.cc/subject/3222841/
又見那汪清泉的評論 (共 5 條)
- 著墨 審核通過并說 父母是偉大的,用自己的愛撫育了我們,但是我認為父母的愛不應該是無私的,而應該是需要回報的,我們要以更多的愛回報給父母,讓他們感覺幸福,就像他們給予我們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