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俠情結(jié)
開創(chuàng)新派武俠小說的一代宗師梁羽生先生,于2009年元月22日在悉尼去世,享年85歲。驚悉這則消息之時適逢大年初二中午,當時正在親戚家一邊看《午間新聞》一邊漫無邊際地閑聊,當時心中就像灌了鉛一般,沉甸甸地隱隱作痛:大師封刀30年,雖遠辟澳洲隱居,但仍然是當今無數(shù)金梁擁躉的精神寄托,而今梁先生撒手人寰,怎不讓人愴然涕下,黯然神傷……
開篇不讀金梁古,讀盡詩書亦惘然。我喜歡新派武俠小說,且嗜好閱讀原著,我尤其鐘愛此二人作品,金庸梁羽生作品中絕多數(shù)皆可如數(shù)家珍;其次為古龍,50部之中有十幾屬上乘佳作,溫瑞安后則自鄶之下。有人稱武俠小說是成年人的童話,之于我卻是另有情結(jié):從11歲上“觸武”到今天,已經(jīng)與諸俠客沐雨櫛風20余載,從一本本大部頭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真善美,體驗到了俠肝義膽豪氣干云柔情似水江湖險惡,流連于如夢如幻恍若仙境的奇緣佳遇,癡迷于行云流水美輪美奐文字語言意境??梢蕴寡?,本人的成長經(jīng)歷,或多或少滲透著武俠小說的哲學,換言之,我世界觀和人生觀的形成,在一定程度上蒙受過其熏陶。這樣的結(jié)論以前斷不敢言,易遭批判,現(xiàn)在不然,武俠小說已登大雅之堂,不僅上了中學教材,更有甚者,一些知名高校已經(jīng)成立了“金學”研究組織。
我的童年文化生活,聽評書是最大時尚,當時小喇叭普及,收音機是唯一家電。從劉蘭芳的《楊家將》《岳飛傳》,到袁闊成的《三國演義》,再到單田芳的《三俠五義》《白眉大俠》,每天中午12點和下午6點半的播出時間,萬人空巷,收音機前攝人神魄,扣人心弦。但令我耳目一新又產(chǎn)生震撼的是在小學五年級,頭回聽鄭州經(jīng)濟廣播電臺播出趙維莉版《萍蹤俠影》,當時就癡了,舌橋不下。“張丹楓白衣飄飄,落入人群”是那時校園里最流行口語,新派武俠小說之魅力由此可窺見一斑。第一次讀武俠在初中一年級,《故事精選》雜志連載金庸的《神雕俠侶》,洪七公雪地請楊過吃蝎子一節(jié),教室外亦飄揚著鵝毛大雪,捧卷凝神,直讀得心馳神往,渾如置身于現(xiàn)場,欲罷而不能。第一回完整讀武俠,是在半年后的暑假,從伙伴處借一本《七劍下天山》,三個通宵秉燭夜讀,昏天暗地像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后食而不知其味,充耳是金戈鐵馬仰天長嘯之聲,入目是長河落日殘陽如血之景,縈懷是英鳳俠骨風流慷慨之情。讀到楚昭南斷凌未風右手拇指時,惋惜得心碎,不忍心往下看,天要塌下來,正好雞鳴頭更,掩卷出門溜達了一圈,方才平息下情緒來。再之后,陸續(xù)看了《飛狐外傳》《射雕英雄傳》《白發(fā)魔女傳》《多情劍客無情劍》《陸小鳳》《天龍八部》等等,至高三畢業(yè),金庸作品悉數(shù)讀完,梁羽生古龍作品均告過半,溫瑞安作品只讀一部,就是《四大名捕》。
1954年,梁羽生在香港《新晚報》發(fā)表《龍虎斗京華》(連載),時年30歲;1955年,金庸在同一報刊上發(fā)表《書劍恩仇錄》(連載),時年31歲,從此開新派武俠小說之先河,“金梁并稱,一時瑜亮”。梁羽生共創(chuàng)作35部武俠小說,寫完《武當一劍》于1984年封刀;金庸共寫了14部武俠小說(不含短篇《越女劍》),寫完《鹿鼎記》后于1972年封筆。金庸古龍梁羽生,是江湖公認的新派武俠三大家。梁羽生開風氣之先,金庸將其發(fā)揚光大,但古龍橫空出世之后,梁羽生被排在了第三位,而金庸古龍成了雙峰并峙。金梁之間的瑜亮之爭,江湖上由來已久,并無定論。我之管見,二者比肩達到了登峰造極,高處不勝寒之臻境,不同之處在于:梁羽生中國古文學造詣深厚,創(chuàng)作風格師古,如文言式描寫,章回體,詩詞曲信手拈來;金庸學貫中西博學多才,創(chuàng)作風格泥今,佛儒道三教九流無所不在,甚至有些西化,浪漫主義格調(diào)可見大仲馬風采,包羅萬象。梁羽生作品正統(tǒng)莊嚴,黑白分明,主人公根正苗紅,政治立場堅定,文武雙全多為名士風流如張丹楓;金庸作品亦莊亦諧,灑脫不羈,不拘一格,主人公多為草根布衣,甚至文盲如郭靖,《鹿鼎記》幾乎不像武俠小說,韋小寶出身妓院,流氣十足,娶七個老婆,這些梁羽生是斷不能接受的。共同之處:均以一定的歷史事件作背景,賦予一些歷史人物,乃至皇帝以武功;有離奇曲折的故事情節(jié);多為爭奪寶藏或武林秘笈;以幫派為組織,夾以武林聚會;宣傳俠之大者,或忠于國家及民族,或以蒼生為念......梁羽生與金庸同庚,曾在同一家報社為同事,并在此間報紙副刊先后連載新派武俠小說,英雄之間自然是惺惺相惜。兩位大師處世性情迥異:梁羽生厚重內(nèi)斂,八十年代封刀之后便銷聲于江湖,攜妻隱居悉尼,深居簡出志趣在于書卷,且筆耕不輟,修身養(yǎng)性向往“花好,月圓,人壽”。金庸瀟灑奔放,封筆后經(jīng)營自己所創(chuàng)辦的《明報》,多次赴京面唔高層,晉身香港基本法編寫小組,泛舟西湖身兼浙大人文學院院長,81高齡又遠渡重洋求學于劍橋,攻讀歷史碩士博士學位,出鏡率頗高。梁羽生以“隱士”自居,稱金庸為居廟堂之高的“國士”。關(guān)于武俠著作,金庸自嘆弗如;梁羽生卻坦言“開風氣者,梁羽生;發(fā)揚光大者,金庸”,但亦頗有微詞,曾化名撰文挖苦金庸《射雕英雄傳》中有宋女唱元曲之穿幫筆誤。金庸取其14部武俠小說書名各第一字,構(gòu)成一聯(lián):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飛狐外傳》《雪山飛狐》《連城訣》《天龍八部》《射雕英雄傳》《白馬嘯西風》《鹿鼎記》,《笑傲江湖》《書劍恩仇錄》《神雕俠侶》《俠客行》《倚天屠龍記》《碧血劍》《鴛鴦刀》。)此聯(lián)是對金庸作品的高度概括,匠心獨具,恰到好處,出此十四部之外,皆為贗品。梁羽生也有一副著名的自喻對聯(lián):俠骨文心笑看云霄飄一羽,孤懷統(tǒng)攬曾經(jīng)滄??缴?。聯(lián)中巧鑲“羽生”二字,涵蓋了大師對俠之精神的上下求索,亦何嘗不是先生愛國憂民的畢生寫照!
新派武俠小說風靡半個世紀,早已成為書林翰苑中一枝奇葩,閱讀層次愈加廣泛,上至政要達顯,下到販夫走卒,皆有讀者。鄧小平等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曾多次接見金庸和梁羽生兩位先生。據(jù)說蔣經(jīng)國先生接見金庸時言愛讀《射雕英雄傳》。五十年以來,金梁武俠作品吸引并癡迷著一代又一代讀者,亦留下了一個個耳熟能詳?shù)捻懥撩^,一張張栩栩如生的英俠面孔:誰也不曾謀面王重陽,都公認中神通武功天下第一;張丹楓云蕾組合堪稱金童玉女中之經(jīng)典版;金世遺遺世而獨立,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四條胡子的陸小鳳既非少女偶像,也非少婦殺手,女人都喜歡劍快的西門吹雪,就像喜歡唱歌快的周杰倫一般;蕭峰是頂天立地的悲壯英雄,也是所有男人心中的痛;按照干部選拔任用條例,張無忌最符合條件:1出身好,五俠張翠山之子,2學歷高,會九陽真經(jīng),乾坤大挪移,還是海歸派,3有基層工作經(jīng)驗,4群眾基礎(chǔ)好,正邪兩派都擁護,5,政績突出,幾次化解光明頂?shù)热后w性事件,6有社會關(guān)系,張三豐名宿,趙敏郡主,周芷若掌門,殷鷹王外公等,最終霸業(yè)未成,算是金庸對中國國情幽了一默;白發(fā)魔女剛烈的愛情觀感人,但對結(jié)果大家都深表遺憾;發(fā)生在小魚兒和花無缺身上的感情報復(fù)陰謀,絕對可以創(chuàng)《今日說法》欄目收視率新高;閱遍金庸筆下所有女子,最喜歡的是貌不驚人,素面朝天,名不見經(jīng)傳的程靈素,如果說是含淚看蕭峰擊死阿朱章節(jié)的話,程靈素之死我定是淚流滿面,我看重胡斐,不為別的,只因為他信守了對程靈素的承諾,果真在《雪山飛狐》中蓄了滿面胡須……
窗外久旱的夜空飄起了細細的雨絲,枯坐在這里,聽著黃沾蒼涼的《滄海一聲笑》,懷念起十天前仙逝的一代宗師梁羽生先生,回憶起金庸先生在大師葬禮上送的挽聯(lián)----悼梁羽生兄逝世:同行同事同年大先輩,亦狂亦文亦俠好朋友;自愧不如者:同年弟金庸敬挽----在此謹默默寫下我的武俠情結(jié),輕輕恭送大師一路走好……(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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