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城市
珠海
那天晚上,從海潮磁性的翻轉(zhuǎn)聲靜靜沉睡,身體下仍然感覺出密封地透不過氣的泥沙,海風從帳篷后方的縫隙滲透進來,偶爾的一波海風附帶著遠處海的腥味。對人的嗅覺不止麻醉著感覺仿佛來到一個遙遠的海平面前。夢境中,海的身影在漸漸接近自己。開始為自己講述一個個關(guān)于水的故事。
我想起我的小鎮(zhèn)了,來到一個新的地方,總是忍不住想到自己那殘脆不堪的小鎮(zhèn),想起那些印著泥巴的建筑物,在荒涼中鼎立的豪華高樓,想起從垃圾河第一個拐彎口買早晨的第一杯豆?jié){,并沉默地開始一天的路程,想念著那個小鎮(zhèn),有熟悉的煙火以及氣味,能夠從窗口偷窺女人炒飯時的背影,被橡皮虬起的長發(fā)在背后順滑地豎直著。
模糊中,帳篷外的世界下了場大雨,水從縫隙中滴落在感官上,聽見周圍熟悉的某個人的竊竊私語,在頭發(fā)被水浸濕之前,夢又靜悄悄地來襲。
從珠海的候車道上閃爍地盯著旁觀的人們,據(jù)朋友說,珠海是最像汕頭的一個城市,山不多,人不多,總有許多空曠的位置突兀地顯示出來,三月里,能在城市中彌漫海的氣味,夾雜著魚腥味淡淡的芳香。只是,這座嶄新的城市出現(xiàn)不了汕頭一些憔悴而又有味道的老建筑,以及閑適的人流與車輛。在行走中唯一心動的是看到某一棵被城市汽車尾氣熏得發(fā)黑的樹木,宛若讓人想起了家鄉(xiāng)。想到從計程車上看待家鄉(xiāng)喜慶的場面,大紅燈籠在新河邊詭異地閃爍那種場景。每一趟旅行,總是少不了反復地對照與回憶。怡然自得。
我們的八個人如同一條細微的紐帶,從城市這頭悄悄移動至海的邊緣,從機場下車的時候,感覺稍稍有些暈眩,炫目的陽光從下車一刻開始驚天動地般地催化了身心的力量。海的氣味愈加濃烈起來。盯著前方的鋼筋地平線,知道海,就在眼前。(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珍惜著八個人共同玩耍的時光,讓我們像個孩子一般徹徹底底地玩耍,然后再像翻看老相冊一般回憶我們共同玩鬧的時光,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不虛此行。
從中山出發(fā)向海邊,宛如路走盡后的世界鏡頭,海給我的感覺有種天涯海角的意味,當你真正地因為前方的路而發(fā)懵時,那種感覺如同走到自己的世界盡頭一般。迷戀海,因為迷戀展望,迷戀超越。欲望如同一張割不破的網(wǎng),焦心的欲望謎團卻只能交給大海來解釋。
到了邁向成熟的十八九階段,再能深深迷戀的東西已經(jīng)很少很少。除了車,那個氣味嘈雜的空間,滿眼憔悴的人影,飄蕩的幾首歌在劣質(zhì)的音響中敘敘而鳴,朋友瞌睡的身影在倒影中隨著視線漸漸融化。一個悶熱的下午,車道疲倦的人們的褲腳在眼前模模糊糊地搖晃,那么多人的背影在視線中搖搖晃晃,有時會害怕,會從這些擁擠的人們捕捉到一雙神情的眼睛,上面閃爍著熟悉的光芒,那種感覺如同年幼時候因淘氣時候走散在火車內(nèi)那種茫然之后的驚喜,驚喜的是眼淚磨砂之后最終看到了母親溫柔的高跟鞋出現(xiàn)在眼前。
離家久了,還是淡淡地想回家,卻拒絕了在這個假期回家去,理由是害怕那些在生命中反復出現(xiàn)的離別情景又一次重現(xiàn),游子在想家的時候,會選擇自己更加瘋狂地流浪,加快著自己的步子在荒野里自娛自樂,游子的娛樂是屬于孤獨的,在旁人看來簡直是難以置信。
這一次,我想真正意義地去一趟海,甚至期待在半路中下起一場雨,雨后的海水會有夢一般的沖擊與荒涼,如同分不出是記憶還是夢的那一片灰白的海水從視線唰唰而遠的畫面。海的世界擁有著可人的海平線,在某場思考中,開始向往著將身體徹底地埋進海平線中舒暢自己,關(guān)于海的這場旅程,注定成為成長的一塊烙印。
廣州
廣州是第二個讓我感受到孤獨的城市,夜間更能深深地感受到它的氣味。最后一班地鐵上稀有的人流,能從長長蔓延著的車廂中看到很遠之處偶爾出現(xiàn)人的影子,遠處的人們模糊的手指比劃著莫名其妙的形狀,在慘白的燈光下?lián)u搖晃晃地安靜著。那個夜晚,就連地底以下那轟隆隆的回聲也愈顯寧靜,如同開到世界盡頭的末班車般充滿著嘈雜的安詳。
原來嘈雜的人流更能反差出廣州的孤獨,夜晚的平淡斑斑點點地反差出白日的轟轟烈烈,偶爾地在人群中暗暗地發(fā)懵,對著某個角落在行走之中深深地凝視,這是一個能夠讓我漫步上一天的城市,黃昏之際,高樓大廈逐漸星星點點地開放,燈籠狀的路燈在某個街頭突兀地閃耀著,宛若家鄉(xiāng)新年時候特意展放出來的五彩燈籠,在車窗暗透明的光環(huán)中發(fā)出夢幻的光線。
還記得小時候從朦朧著睡意盯著車窗外四顆燈珠狀明黃的路燈,照耀著一小方塊熱鬧的中心城,車子在喧嘩中經(jīng)過了這樣一處兩點,慢慢地駛?cè)牒诎?。黑暗之際,玻璃窗前倒影出媽媽手中的手電筒,豐滿的手指在電筒上關(guān)懷地環(huán)繞著,出其不意地透漏出溫暖的神色。當花格子長連衣裙在故鄉(xiāng)肆意流行的階段,經(jīng)常能看到媽媽和姑姑們在風中飄揚的影子,晾干的衣服間女人的神色帶著生活中的安寧。只等夜色漸漸黑下來。女人微笑的臉消失在沒有路燈的晚上。
那些與路燈談戀愛的幼年時光,帶著稍許的異想天開與奢望,喜歡著自行車奔馳的風味,在稻草中腳尖輕輕沾地,那時候的思緒如同風箏般隨意而又易斷,常常快樂扼殺在卡在自己喉嚨的一聲熬哭中。由于家庭的種種變故,漸漸地沉默下去,兒時的玩伴如同云煙般飛快流轉(zhuǎn),終于造就了一個孤獨的以后,在從此的鋼筋水泥道路上,習慣上了一個人步行與凝聽,一個人等候彩虹以及想象著高山流水。
四顆交疊而成的明珠路燈最后改造成標準的二珠熒光燈束。某個夜里偷偷地在我們的視線中暗暗舒放,那個時候的我們早已失去了那一扇車窗,靠著雙腳沉重地踏在市中心的公路上,身體緊緊地貼在親人的皮膚上,仿佛頗不記得地想著將那些稀少的熱量汲取保存起來,常年守護著淡淡的心痛。保護著家庭神經(jīng)兮兮的緊張關(guān)系。害怕著,某句爭吵可以促使親人臉上淡然的微笑噶然而止。
那一年又是哪年了,我心里始終模糊地保留著某些片段,以及那些清晰夢幻的珠狀路燈,那時候的媽媽會偶爾地穿上爸爸的服裝,西裝褲牛仔裝,帶著煙灰的味道以及脾性,將頭發(fā)疏得直板,鏡子里她有時微笑地注視,那時候三歲的妹妹早已被抱在懷中歡笑出影子來。
家鄉(xiāng)是第一個讓我學會孤獨的城市,常常在某個環(huán)境污染嚴重的角落局促不安地辨不清方向,仔細問清自己原來是無路可走,那熟悉的暗街與明路,偶爾一個孩子的笑聲從過道中緩緩而落,拐過哪條巷,能看到那個味道清新的村莊,綠色蓋住了所有的屋頂,蔓延而上,牽?;ㄏ闹ψ釉陉柟庀聹厝岬匕矊幹?,一個人呼喚,唱歌,搖晃,給自己的手指涂鴉,或者在垃圾場中暗暗地發(fā)懵,偶爾地期待著,前方出現(xiàn)一張擋住刺眼陽光的臉,面對面地發(fā)出真摯的微笑。只是,直到默默地長大,始終沒有出現(xiàn)這樣一個能讓人溫暖的人。后來,成長如同脫了矛的盾牌,因為空洞而無法再恢復當初的完整。孤僻來源的是心靈的某方位的空洞。宛如宿命,倉促而無法修改。
我的歲月在平淡中慢慢地推進,那時候流行過孟庭葦憂郁的音色,流行過梁詠琪對著信箱數(shù)著梨子時候僅僅一個側(cè)面的微笑,流行過手指在百忙中旋轉(zhuǎn)著柔和的筆尖,見證過最后一個兒童節(jié)的瘋狂與傷感。長大之后的歲月,又是另一番欲說還休的進程。
在廣州漫步走向叔叔的住處,郊區(qū)朦朧的路燈在樓房中半睡半醒中,夜深處有個孩子背對著我拍打著一顆輕巧的紅皮球,嘴上暗暗地喃喃自語,突然就打擊了內(nèi)心深處的一個印象,看著回憶,總會有如此多的悲情與揪心,如同面對著這個孤獨孩子的背影一般,人的內(nèi)心深處,總有一段回憶是突兀地存在并清晰地閃現(xiàn)的,它能夠讓你突然地眼神濕潤,思緒從現(xiàn)實中暫時地脫軌。
關(guān)于對廣州的感情,也許是因為親戚熟悉的身影大部分流逝在這個寬大的城市,懷念兒時在這里的那些幽靜快樂的時光,懷念奶奶在街頭高昂的臉龐閃現(xiàn)出一個老年教師的睿智,在廣州的日子,強烈擁有的是慣常的離別,因為人流的延長,連親人朋友的笑容都變得閃爍難分。一次又一次,與朋友分開之前逛過那層機械的地鐵門,一來回轉(zhuǎn)身朋友早已消失在地下轟然的過道中,也許幾秒鐘之前響過一聲輕輕的告別聲,可以在害怕離別的朋友耳際旁溫暖一段話,終究成為不可捉摸的幻聲。
此時晚上二十二點21分,我站在地鐵的機械門口,最后一班地鐵從城市這頭載著我們走向另一個遠方,中途,同伴下了車,在玻璃窗上沖著我甩了下帽子,我站起身目視他消失在過道中,很快,車廂只剩下我一個人??諝饽骋凰查g驟然冰冷,莫名其妙地思緒翻天覆地。
我揉著骯臟的手機屏幕,親人依舊暖洋洋的叮囑,其中她出現(xiàn)在手機屏幕上,問我:你回來了嗎?你還沒回來嗎?抱歉,這一次我打算不回復你,因為在這個地方再也讓人想不到回家的渴求,只想這樣一直走,跟隨著眼界的敏感度,去到一個自己很久以前去過的地方,狠狠地回憶一番,大哭一番,然后,讓自己真正地長大。
中山
喜歡上天臺,不是因為那些屬于一個人的清爽,而是抱著找一個人的快感默默地行走,我曾經(jīng)試著尋找某個人在某個角落抽煙或者涂鴉時的側(cè)面,對于某個動作的動容已經(jīng)慢慢地成為一種習慣。我曾經(jīng)安靜地看著你的涂鴉,仿佛闖入了你的世界般的惶恐不安。那些懸掛在天臺邊緣的腦袋以及他們口中緩緩升起的煙霧,詮釋著你的寂寞與你的荒涼。
中山市的天空永遠帶著寧靜的氣質(zhì),這是一個安靜略顯冷清的城市,安靜地涔不進浮躁,冷清得愈顯清高。從天臺往下望,廣闊的大片高山在學校背后詭異地朦朧著,空氣中充滿著帶著霧氣的迷離香氣。曾經(jīng)以為,只有高矚的天臺,才能帶來一種飛天的快樂。
如今已試著不再看天臺一眼,特意地,保持著俯視向下的走姿。每當路過一陣風的酷暑,聽見了孩子鳴叫的時候,就會開始想起你的厭倦以及傷感了。
習慣從天臺尋找一些過去的回憶,回憶起那段在沒有護欄的天臺上大聲呼叫的歲月,關(guān)于姑姑的老樓房,從天花板延伸上去那滴著水聲的天臺,隔著太陽玻璃往外看永遠都只看見陰暗的樓檐。在那個空間,經(jīng)常有笑到一半后的孤寂,窩在一角落的陽光雨霧屢屢升起。
天臺是一個能讓自己反復地思考生與死的哲學的地方。偶爾回頭,看見想看見的一張憔悴的臉從樓道中暗暗發(fā)出笑容,人世間最為美好的瞬間,就是那個時刻。
而今,我不再上天臺,因為天臺上永遠都有你。答應我,永遠那里都是你,好好地過,假如你選擇了墮落,毀滅的卻是我們一堆從后方仰望的人。
偶然還會想起二中的天臺,噠嘀嗒嘀的雨點從身體中傾訴與傾解,灰暗的歲月,一直等待著雨后陽光。反復,等待。一直到畢業(yè),都是支離破碎的失望。
也許永遠都會夢想著當初那片從玻璃窗上映照出來的陰冷的天空,天臺給我的印象漸漸地淪為孤獨。孤獨是最大的殺手,抹殺了記憶中大段的獨白以及歡樂。無限的悲哀從此如同流水般愈見渾濁。
中山市,這個陪同我們一起瘋癲一起孤獨的城市,不要介意我們打破了你潛在的寧靜,當我們離去的時候,你的青山依然擁有著漫漫長河,透過那座山還是依舊看得到一片海,那些布滿皺褶的海水,會一直閃耀到我們死亡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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