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兵
那是一個叫作黨開的村子,從巫里往前再走不過五里地,開車就能夠到達的距離。那個姓李的退伍老兵就是那個村子的。住在一個我還來不及叫出名字的田野上。據(jù)村子里的支書介紹說,一個牛棚,三頭牛,再加上幾十只雞,就是他的全部家當。當然。還有那個在擺偉小學讀書的女兒也算在內。
請原諒我已經(jīng)叫不出他的名字。在我的記憶里,只記得他是姓李。因為他所在的那個村子的村民,都是清一色的李姓,所以他姓李就很容易被記著。說起這位姓李的兵哥,可能還要從兩年前的時間說起。其實我已經(jīng)記不起準確的時候。只記得有一次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一個陌生的人用陌生的云南話在我手機的那一端,嘰里旮旯地說了好一陣,我除了聽不出是誰的聲音而外,還聽出聲音里充滿了十足的酒味。當時為了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通話,我就敷衍他說,他說的事我記住了,要他過些時間后再到鄉(xiāng)政府來,到時候具體幫他解決。于是,他當即就把手機掛了。打那以后,我也就把日子悠哉游哉地過著,完全忘記了曾經(jīng)還會有這道事情。
直到去年快要年底,眼看就要過年了。一天中午,我正在溫暖的辦公室里做著沒精打采的事,一個半中年紀的中年男子敲了我辦公室的門進來。身上穿著的是我很熟悉的老解放軍的軍裝,很舊,也很臟,肩膀、衣袖等處還被洗的發(fā)白了。頭發(fā)灰白,絕對好長時間沒洗過,眼睛里發(fā)出似笑非笑的光。在沙發(fā)上坐下后,他終于鼓起勇氣說起了原來電話上跟我反映的事,這次是專門來要我兌現(xiàn)幫忙,好讓他和他的女兒能夠過個年。他還沒說完,我早被他弄得云里霧里。當時又不好直接說記不得此事,才漫漫地和他套了好多的近乎,才想起很早前那個醉酒后給我打電話的人,和那件電話里我并沒有聽清的事。也才知道他的不平常的經(jīng)歷,還有他不平常的命運。
他告訴我說,他曾經(jīng)參加過對越自衛(wèi)反擊站,在戰(zhàn)斗中還受了傷,后來就響應號召,光榮退了伍。在退伍時,和他一樣傷情的戰(zhàn)友都在部隊辦了傷殘證明,回到地方后都得到了地方的安置救助。而他在退伍的時候,卻認為自己雖然受傷,但身體當時卻無大奈,也就沒辦理該辦的手續(xù),直接退伍來到了家鄉(xiāng),還帶著來自云南的妻子。夫妻倆在家鄉(xiāng)生活了一段時間后,女兒跟著出世了。由于黨開現(xiàn)在都還是一個貧窮得不能再貧窮的地方,天長日久,生活的負擔便毫不客氣地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夫妻的感情不得不面對無奈的現(xiàn)實。在一些好心人的指點下,老李才湊了些錢做為路費,好不容易回到原來的部隊,準備去找原來的首長幫忙,補發(fā)個傷殘證明,以便掙起些地方的補助,來挽救快要崩潰的婚姻和家庭。誰知道此去事情并不如愿,原來的部隊早已解散,首長們都早已遠走高飛,留給他的只有一聲惆悵。他悶悶地回到家里,妻子再也經(jīng)不起那種日子的鍛煉,最后終于離他而去,把他遺留在那個叫不出地名的田野上,一住就是這么多年的時間,除了給他留下一個嗷嗷待甫的女孩,還有一生的無助和孤寂。
聽了他的故事,真的,他說的經(jīng)歷,真的就像一個故事,我感到非常的震驚。我不敢相信,在這樣的時代里,居然還有這樣的事例,而且就發(fā)生在我當鄉(xiāng)長的村子里,而且我居然還是這樣的麻木不仁。我為我的失職感到慚愧,更為他的這種遭遇和麻木感到同情。我沒有別的辦法,我只有答應他,好歹在春節(jié)之前,盡力給他一定的幫助,等我設法找到資金的時候,就給他送去。于是,他帶著一些輕松和一絲希望,離開了我的辦公室,卻把我弄得一身沉重。
之后的時間,我就經(jīng)歷了組織談話,接著就到了春節(jié),眼看工作調動越來越明顯了。在春節(jié)的時候,由于還沒有籌到足夠的資金,我只好安排給了他簡單的春節(jié)慰問。眼看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我調離的時間一天天來臨。就在我接到調動文件的當天,我最后一次利用職權,從預留的民政資金里,調用了四千元大洋,帶著鄉(xiāng)人大主席,民政辦主任和辦公室秘書,最后一次去了那個叫黨開的地方,在他那個通天漏地的“家”里找到了那個姓李的大兵,把小小的四千元現(xiàn)金送到他的手上。我當然不會告訴他,這是我在久仰的最后一次履行職務。我只告訴他,這是政府對他的第一筆幫助的資金,以后還會有第二筆,第三筆,只到幫助他走出困境為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說完這些的時候,我的心情涌過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只感到心情和天空一樣沉重。因為,從此以后,我也和他一樣,在這樣的無奈面前,我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兵,普普通通的小兵,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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