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豬的日子
放豬的日子
文/芳草汀洲
那年,我不滿11歲,開始了一段半天放豬半天上學(xué)的日子。
媽媽常年重病纏身,姐姐在幾十里外的縣城上高中,比我小兩歲的妹妹兩年前為了照看弟弟已經(jīng)休學(xué)一年。家里養(yǎng)的一只母豬已經(jīng)長大,即將可以生小豬——那會是家里的一大筆收入??傻搅?a target="_blank">春季,人還沒吃的,何況豬呢?所以,父親決定讓剛上初中的我來放豬。
這只被稱作白條豬的母豬性情很溫和,從沒讓我犯過難。起初是我在后面趕,后來是它在前面走。一邊走,一邊哼哼,卷曲的尾巴翹著,來回擺動,似乎對這種日子很愜意。
放豬的地方是村東面的一條泥河。河水淙淙流淌,清澈見底。那是魚兒快樂的家。它們在水中無憂無慮地嬉戲玩耍,嘩嘩的流水聲是它們最動聽的歌。河底淤泥里有很多的田螺,因為丑陋或是自卑,它們蜷縮在硬硬的殼內(nèi)羞于見人。寬寬的河道里長滿了茂密的草——有蓑草、野芹菜、蘆山草(這是一種和蘆葦差不多的草,家鄉(xiāng)人常用它治病。)更多的是我叫不上名字的。已經(jīng)是春天了,這些從不被人注意的野草也開始孕育花朵,或紅或紫,或黃或藍(lán),顏色有深有淺,香味有濃有淡,姿態(tài)不一,卻是一樣的樸實,一樣的笨拙,一樣的擁有頑強(qiáng)的生命力。螞蚱蜻蜓等昆蟲就在這草叢中安家。蜻蜓很淘氣,很少有安靜的時候,上下翻飛于河水與野草間,翅膀在陽光下熠熠發(fā)光,不時引來蝴蝶和她玩耍舞蹈。螞蚱則整天懶洋洋的藏在草葉下,慵懶地碌碌地過日子。松軟潮濕的泥土下是蚯蚓的家,這些蚯蚓默默地躲在黑暗中,遠(yuǎn)離喧囂嘈雜的塵世,與世無爭,靜靜地打發(fā)著時間,倒也吃得膘肥體胖,怡然自得。(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母豬就在這河道里找尋美味。鮮嫩的草它是不會多吃的,它用尖尖的裹著厚皮的嘴掘開泥土,里面的蚯蚓令母豬胃口大開,甜甜的茅根和蘆山草根也是它的最愛。食物的鮮美讓母豬快樂地哼哼,尾巴也搖得更歡了。聰明的它還會到水中拱出田螺大飽口福,每當(dāng)此時,母豬總會瞇起眼睛,津津有味地咀嚼,咔嚓咔嚓的咀嚼聲讓哼哼聲變得含混不清。
我懶散地坐在河堤上,暖暖的春日曬在我的身上,渾身暖和和的。盯著母豬覓食成了我最大的樂趣??諘绲奶镆皹O少有人在勞作,偶爾從橋上走過的人也很少有人注意到一個放豬的丫頭。河堤上是大片大片糾結(jié)在一起的疙疤草,這種草柔弱而堅韌,它們相互纏繞糾結(jié),緊緊地抓住貧瘠的土地,在雜草叢中尋找空隙扎根蔓延。越是被人踐踏,它的草莖越變得粗壯堅韌。偶有足跡少去的地方,它便拼命向上抽出莖條,開出屬于自己的花。灰土土的花朵肆意地開放,花莖直直地朝著天空,旺盛的生命力使得卑賤任人踐踏的它們在雜草叢中格外引人注目,即使這是一片貧瘠的土地。我常常百無聊賴地抽出疙疤草的花莖,用手指捻擠出點點的汁液,用舌尖品味,青澀中有少許的甜,我和玩伴把這叫做喝酒。這是疙疤草在腳的踐踏下,在牛羊的啃噬下,在車輪的碾壓下,在陽光的沐浴下,執(zhí)著地釀出屬于它的酒——青澀、微甜。累了我便躺下,仰望天空,把悠閑的云想象成各種動物,不同的人。甚至編出各種故事。(如果我當(dāng)時知道有一位著名的女作家也曾把云想象成各種事物寫在文章里,我還敢想象嗎?)耳邊偶爾會傳來小蟲的鳴叫,天邊偶爾會有小鳥飛來,可它們是否注意到我的存在?天漸漸暖和了,我會赤腳站在清涼的水中,河水繞著我的腳打個漩兒又匆匆流向遠(yuǎn)方。倒是水中的魚環(huán)繞著我,不時地啄我的雙腿,我總試圖捧起水中的它們,可魚總把尾巴一甩躲到了一邊。
一天天過去了,母豬長胖了,毛色紅潤了。河堤兩岸的麥子慢慢長高了。引起我注意的是麥地里的野油菜花,金黃金黃的,,開得如此爛漫,如此無拘無束。沒人種它們,可它們偏偏生命力如此旺盛,一大片一大片,在麥地里蔓延,高過了麥子。我經(jīng)常折下一束拿在手中把玩,有時還會帶回家。奶奶說:“野油菜籽可以榨油。你采回來多了,打成油,等收了麥子,我給你炸油條。”我怦然心動。放豬的同時,我又有了新的活干。每天我把豬送進(jìn)河溝后,便開始隨著豬拱食的方向,游走于麥田,大把大把地采摘野油菜。麥芒漸漸硬了,扎在身上火辣辣的,又癢又疼。我從不在意,因為我惦記住奶奶說的話。
如今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當(dāng)年吃油條的情景不記得了。當(dāng)年的黃毛丫頭也已過了不惑之年,每天為生計奔波之余,總能記起泥河中拱食的母豬,滿地金黃的野油菜,和肆意蔓延的疙疤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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