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紙鶴
一
17歲那年,她仿佛一夜之間迷上了千紙鶴。像所有的女生一樣,她收集了各式各樣的彩紙,折疊了各式各樣的紙鶴。她把它們掛在窗前,掛出一連串的心事。
二
每一只紙鶴都代表你的一種愿望。有一天,他站在她的桌前??粗龀龅那Ъ堹Q說。
“你才知道呀?”她笑了笑,笑聲中,他的臉仿佛也化成了一只彩色的千紙鶴。
于是她放肆地笑,笑到他莫名其妙地轉(zhuǎn)身就走。(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三
他是她的老師,她則是她的課代表,三年來,仿佛一直如此。
于是,她煩他。
于是,他寵她。
有一次,她給他送作業(yè)時送他千紙鶴。他笑著說:“千紙鶴,千紙鶴,千紙鶴聯(lián)系你和我。”然后朝她做了一個夸張的鬼臉,夸張得讓她興奮了一上午。
還有一次,他在紙上畫漫畫,畫他兩手捧一只千紙鶴,千紙鶴上寫著她的名字。為此,她用了整整一節(jié)自習(xí)課,還沒把自己的心情寫下來。
四
他是愛千紙鶴的。她知道。
因為他說過,每當他工作累了時,一看到千紙鶴就有了力量。還說,打籃球走過她的宿舍時,一看到她那窗邊飛著的千紙鶴高高揚起,這一場球準贏。
因此,一到他看起來太累時,她就會折兩只千紙鶴夾在作業(yè)本中,有時會寫:“看!千紙鶴這么漂亮,精神不好起來,它可不依哦!”他則畫兩個怪怪的笑臉給她,然后精神振作地來上課。
學(xué)?;@球隊一有重大賽事,她也會把最漂亮的幾只千紙鶴掛到窗外,好讓窗外的風將它高高地揚起。仿佛這樣,就能高揚出一場勝利,高揚去一些心事。
五
日子就這樣在平凡而有趣的交往中度過,而一些心事也仿佛漸漸成熟。
就如她折出的千紙鶴,自然靈動……
六
“這道題該怎么做?”這一天課后,當她正準備向同桌展示她課堂上偷偷折疊的成果時,他走到她的桌前。
“這不是剛講解過的那道題嗎?哈哈,你想小看我的智商嗎?”夸張的怪叫聲中,她挑逗地迎擊他的目光。
“但是,據(jù)我的研究,它至少有五種理解?!彼麌烂C地說,也迎擊著她的目光。
那是一種怎樣的目光?。∷环醇韧臏剀?,她雖不抬頭,卻還是明顯地感受到了語氣中的嚴厲與責備!感受到了他對她上課不專心的一種不滿!
“糟糕!”她在心里懊惱,同時覺得有一只千紙鶴在她的心空中猝然墜落。
七
“你不能專心一意地學(xué)習(xí)嗎?高考未到,一切都是不能言成敗的,即使高考有了成敗,但人生也不能輕易言成敗?!?/p>
辦公室里,她無聲無語。
辦公室里,他疾言厲色且語重心長。
他的面前,是她上課時剛折疊的兩只千紙鶴,粉紅的,精巧工細,仿佛她一顆玲瓏剔透的心。
他不知道,那顆“心”有時會在她睡夢中整夜整夜地飛翔,飛到她心痛,飛到她心傷……
八
作業(yè)本又發(fā)下來了。這是第三年的第二期,她仍舊坐在座位上,習(xí)慣性地在第一時間打開她的作業(yè)本,她想知道,昨晚她壓在作業(yè)本中的那兩只千紙鶴他有沒有收下,她想知道昨晚的那篇練筆他有沒有幫她修改。
打開作業(yè)本,她才發(fā)現(xiàn)昨晚的那篇練筆已被他改得面目全非,紅紅的筆跡像是無數(shù)的小千紙鶴,在她的眼里飛啊飛……
打開作業(yè)本,她也才發(fā)現(xiàn),那兩只千紙鶴仍壓在作業(yè)本中,下面寫著:不努力,一切都成泡影。
她知道,他是為她好。合上作業(yè)本,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九
夜,萬籟無聲。仰望星空,那些星子像無數(shù)的眼睛,又像是遠去的無數(shù)只千紙鶴,只剩下那么耀眼的一點……
看著那些星子,她想,我的夢也許該醒了?同時,她又覺得有另一種希望在心中起飛,盡管內(nèi)心中還是有一種痛。
十
千紙鶴一如既往地在窗口飛,她卻一反既往地平靜。
高考也一如既往地到來。
十一
高考已過,是該清理東西回家了。
她有一種甜蜜,也有一種憂傷。
清理作業(yè)本,她又發(fā)現(xiàn)了那個練筆被他改得面目全非的作業(yè)本,輕輕地翻開,輕輕地碰觸,她覺得自己仿佛擁有了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shù)品。
還有兩只小千紙鶴壓在其間。鮮艷、靈動,有如兩顆顫動的心!
“自在飛花輕似夢,又隨云水到心頭?!?/p>
她用手輕輕地摩挲著它,往日的一幕幕仿佛又涌上心頭。那辦公室里的語重心長,那作業(yè)本上的循循善誘,那課間的嚴肅與嚴厲,一切均讓人記憶猶新。
她試圖將它拿在手中,這時才發(fā)現(xiàn)千紙鶴被粘貼在了作業(yè)本上,而且一貼就是一兩月之久??粗潜徽迟N的千紙鶴,她不禁在心中為自己懊惱。
輕輕地揭開,輕輕地轉(zhuǎn)過,她發(fā)現(xiàn)那兒竟然是邰正宵的《千紙鶴》中的幾段詞:
愛太深容易看見傷痕
情太真所以難舍難分
折一千對紙鶴結(jié)一千顆心情
傳說中心與心能相逢
夜難眠往事忽隱忽現(xiàn)
心在痛對你越陷越深
折一千對紙鶴解一千顆心情
夢醒后情緣不在飄零
我的心不后悔折折疊疊都是為了你
我的淚流不盡糾纏在夢里夜里的負累
我的心不后悔反反復(fù)復(fù)也是為了你
千紙鶴千顆心在風里飛
幾段文字是那么靈動,一個個字也仿佛是一只只千紙鶴于她眼前飛過,不自覺地,她覺得自己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十二
“快清!快清!清理完去老師家坐坐!”背后傳來好友的聲音。
“不去!”她頭也不回。
“哎!你瘋了嗎?他對你蠻好的?!?/p>
“不去!就不去!”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一點生氣,是對自己?還是對他?
她說不清楚。
只剩下好友奪旁邊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
只覺得滿眼里都是他夸張的鬼臉在飛呀飛,就象是滿天飛舞的千紙鶴……
十三
千紙鶴,千紙鶴,千紙鶴聯(lián)系你和我。望著眼前這一堆紙鶴——那傾注了她無數(shù)精力疊成的千紙鶴,她又一次簌簌落下淚花,那是她17歲這樣開出的花朵嗎?那是她內(nèi)心中的一千個愿望嗎?
也許幾天后,他就會收到這一大堆千紙鶴——一千只千紙鶴,會看到她的一千個愿望。
那些愿望被她巧妙地藏在千紙鶴內(nèi),他會發(fā)現(xiàn)嗎?
十四
愛太深容易看見傷痕
情太真所以難舍難分
折一千對紙鶴結(jié)一千顆心情
傳說中心與心能相逢
夜難眠往事忽隱忽現(xiàn)
心在痛對你越陷越深
折一千對紙鶴解一千顆心情
夢醒后情緣不在飄零
我的心不后悔折折疊疊都是為了你
我的淚流不盡糾纏在夢里夜里的負累
我的心不后悔反反復(fù)復(fù)也是為了你
千紙鶴千顆心在風里飛
MP3里又在回唱邰正宵的《千紙鶴》,聽著這首熟悉的歌,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仿佛一篇有關(guān)千紙鶴的故事迅速拉開序幕又迅速閉幕。
他眼前是一千只千紙鶴,已被他用線穿起來,飄飛在窗戶旁,也飄飛在他心里。
十四
我的心不后悔反反復(fù)復(fù)也是為了你
千紙鶴千顆心在風里飛……
她的一切都還好嗎?這一天,他沒來由地想。
十五
一轉(zhuǎn)眼,千紙鶴在他的窗前飄飛了三年。
一轉(zhuǎn)眼,他在千紙鶴前也守候了三年。
三年中,他仿佛平靜地接受了她三年的問候。
三年中,她也仿佛平靜地接受了他三年的關(guān)心。
她只向他問好。
他只問她學(xué)習(xí)。
雖然他一聽到她的話時,心里就不免振蕩,就象振翅欲飛的蝴蝶……
雖然她一聽到他的關(guān)懷,心情就不免激動,就如風中飛動的希望……
但一切又都似乎那么平靜地流過……
十六
她一切都還好嗎?這一天,當他翻開那些舊的日記時,他發(fā)現(xiàn)她送她千紙鶴時已隔離了一千個時日。
一千個日子?一千個日子足以把一切淡忘,一千個日子足以把一段感情風化。
但是他,卻無法把一切忘記。
坐在窗前,風輕輕地把一連串千紙鶴送到他的眼前。
“千紙鶴難道真只代表愿望嗎?”抓住一只千紙鶴,他心中忽然有些絕望。
他輕輕地將那只千紙鶴從線上捋下,又輕輕地拆開,里面竟寫著一個字:愛。
愛?這就是答案嗎?三年,三年的答案原來在這里嗎?
“你真笨?。 彼麑χ约旱哪樅莺莸卮蛄艘话驼?。
十七
一千只紙鶴被拆開、還原,還原成一千顆愛心,還原成三年的問候和關(guān)心,還原成坐在課桌前那個一臉溫情的青澀女子。
是的,那一千只愛之鶴每天就這樣飄飛在他眼前,飄飛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是的,那一千只愛之鶴每年就這樣傳送著遠方的問候,整整傳送了三年!
然而,他心里的那一只特別的愛之鶴一切還好嗎?
面對眼前這一千只振翅欲飛的千紙鶴,他三年來第一次以無比的興奮按下了手機上那個熟悉的號碼……
十八
我的心不后悔反反復(fù)復(fù)也是為了你
千紙鶴千顆心在風里飛……
還是那熟悉的MP3,還是那熟悉的歌。
眼前也還是熟悉的千紙鶴。
不過一個故事卻在這個窗前欣然地結(jié)束。多年后,他回憶那些日子,那一千只千紙鶴當初若只是簡單的紙鶴,也許什么都會被忽略;那一千只千紙鶴的秘密若被他很快的發(fā)現(xiàn),一切也可能不能在牽掛中成熟。
有一天,他笑問:“你怎么會想到寫一千個‘愛’字在里面?!?/p>
“還不是學(xué)你的。只是你笨,沒想到我用的是你的辦法?!彼φf。
他才恍然,她那時是班里最聰明的一個女生。
那一年,她20歲,他2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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