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鎮(zhèn)
盛夏時節(jié)得知自己考入景德鎮(zhèn)陶瓷學院,自是滿心的歡喜,以為可以稍微為自己尋一個安逸的去處。去時坐的是火車,望著鐵軌兩旁的蔥蔥綠樹倒退而去,仿若擺脫了一個個城市的塵囂,特別是窗外時不時閃現(xiàn)的徽派民居、以及其它各色老宅,就當真以為一個江西名邑、千年古鎮(zhèn)在等著自己。
初到景德鎮(zhèn)的時候,那已是凌晨三四點??赡苁浅塑嚲昧说木壒剩蚁萝嚭笮岬降牟]有想象中的清逸靈秀。在朦朦曙光出現(xiàn)于天際時,我所看到的也依然是車水馬龍的繁榮。唯一感到有些興奮的是,這里的路燈都是以陶瓷包裝的,這也好歹彌補了一些淡淡的失望。
因為開學的前幾天比較閑暇,所以也嘗試著出去尋些奇妙的去處。在景德鎮(zhèn)的市中心,有一條明代巷道。一條條石塊鋪在地上,雖然有的地方破損、凹陷,但也顯的十分光滑。這條古道經(jīng)歷的500年的風雨洗鑿,其表面的每一個印記也都在述說著隱暗的繁盛。兩旁的祥集弄民宅也仿佛在應(yīng)和這古道,默默無聲,任陰濕的苔蘚爬滿墻基;也任風刮落黑瓦的碎片。我想,這古宅是以黑白灰三種色調(diào)輪轉(zhuǎn)著歷史的命盤,把輝煌留在過去,把沉寂送與了未來,又把一種滄桑的無力感留給了我們。它以沉默的色調(diào),放大了歷史的細節(jié),把一個個文明灑落的碎片堆積起來,侵襲著過往文人的精神境界。古道也在往昔的歲月中埋藏了自己艱辛,又在現(xiàn)在埋葬了已逝的生命,撫摸著墻壁,沿途走步,到最后不過是手上徒染墻灰。但偶然也會發(fā)現(xiàn)驚喜,在一戶古宅的門邊,看到一個老人家在擺弄著盆栽花,時不時的噴水、修剪,嘴里還哼唱著我所不知道的小調(diào)。往市中心走的時候,我在想,到自己到暮年垂首的時候,又能否享受到這種梅妻鶴子的愜意呢?走出祥集弄民宅時,我所看到的市區(qū)這種興盛,好像就是景德鎮(zhèn)以它過去的底蘊在透支著的興盛。就好像是某人通過手段謀奪了他人的財產(chǎn),最終卻還是要接受懲罰。但想到這,我又不愿去想了,因為過去與現(xiàn)在的兩種氛圍在互相的壓迫,而往往的結(jié)果就是把這古道與古宅滯留在落后與悲涼的境地之中。
當然,景德鎮(zhèn)作為瓷都,古窯遺址是相當多的。但我也沒有興致去看了,因為那些去處往往就是這個市的財神爺,為它帶來許多的旅游資源。而今這個場面,恐怕就是當年的瓷器師祖趙叔朋也沒有料想到吧。但對于趙叔朋而言,他又是幸運的。因為千年的過往歲月中,鎮(zhèn)民尊其為佑陶神,成為這種文化潮流中最久遠的圖騰。而曾經(jīng)“匠從八方來,器成天下走”的昌南古鎮(zhèn),最終也只能在江南國度的輝煌美夢也變得蒼白虛無,從而埋葬在無數(shù)名家瓷器碎片之中。而那時,曾在《浮梁縣志》中鮮活跳動的無數(shù)人物,如那陶窯、陶玉、霍窯霍仲初、珠山八友,最終也會歸于平靜,沒于塵埃。
回學校的路上,我乘坐著8路的公交車,望著窗外形形色色的忙碌的人群。我突然想到,好像是自己一直沉醉在白墻黑瓦、曲巷深弄,枕河人家的幻想之中,而這恰恰早已淹沒在這些人群當中了?;蛟S,他們的血脈中還保留著對于這個古鎮(zhèn)的榮譽感,畢竟它曾是宋皇御賜名號,舉世無雙。但僅憑著這淡淡的血脈與歸屬感,又如何去復原當年的勝景?但是我們又是只有在一切都消失的那一剎那,才會駐足思考,抑或痛苦自己的行徑。這種歷史與現(xiàn)實的交錯陳雜、背負與放棄的考驗、愛與恨的糾纏難清,使我心中產(chǎn)生莫名的躁。然而,無論怎樣,景德鎮(zhèn)是不應(yīng)該在歷史的進程中歸于記憶,也不應(yīng)當?shù)势浣k麗的千年色彩。
回到學校,躺在床上,借著皇甫松的《夢江南》:“樓上寢,殘月下簾旌。夢見秣陵惆悵事,桃花柳絮滿江城。雙髻坐吹笙。”夢一夜繁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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