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江湖
隔著白若凝脂、薄如蟬翼的杯壁,指間的冰涼被滾燙的茶水慢慢捂暖,鼻翼有依稀的茶韻芬芳氤氳充盈。邀三五好友,尋一幽靜的去處,倚靠著古色古香的根雕桌椅,沐浴在焚爐熏蒸的淡雅幽香中,觀摩一位柔美的江南女子或是清瘦的儒雅男待表演一場嫻熟精湛的技藝,看褐紅的普茸、碧綠的云霧在沸水中繾綣,看細長的毛尖、肥闊的鐵觀音在瓷杯中舞蹈,觀其色,聞其香,品其味,如此虔誠的迷戀,如此專注的情結(jié),沏茶、烹茶、賞茶、聞茶、飲茶一氣呵成,自成一體,美其名曰“茶道”。那些原本看似枯澀而卷曲的葉片,在愛茶之人的手中如同被激活的精靈一般,于塵封的茶盒里睡了個懶覺,養(yǎng)足了精神,在熱水的沖泡下再次復(fù)蘇,懶懶地舒展開葉脈,于溫潤中回復(fù)豐腴的色澤,浸潤了杯中的清水,有了輕淺的溫暖色調(diào)和濃郁的撲鼻馨香。最喜“聞香蓋”、“公道杯”、“三才杯”等雅號,將品茶之道與為人之理有機融合,寓意深遠。喝茶品茗,雖不求道家“至虛極,守靜篤”的“坐忘”的境界,卻也在體味珍木靈芽的苦寂中,諳悟修身怡情、明心見性、恬淡寡欲的真知灼見。
青梅煮酒論英雄,燙一壺酣暢,品一回三國,辯一場江湖恩怨,于劍膽琴心中影射自己的夢想。有人視杯中之醇液為瓊漿,有人視碗中之濁酒為毒劑。熾熱時可如火,冷酷時可勝冰,醇厚若遠山,柔滑如絲緞,非物之不美,是人之異感。唐代白居易在《效陶潛體詩》中就曾這樣形容飲酒之境:“一酌發(fā)好容,再酌開愁眉;連延四五酌,酣暢入四肢?!本疲饶茏屓顺摶磉_,又能讓人悲傷感懷,既能讓人愁結(jié)百腸,又能讓人酣醉忘我。于鄉(xiāng)野酒肆或繁華市井,于翠微之巔或溪澗之畔,三兩知己齊聚一隅,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少頃,則笑如春花自開,言若瀑布飛流,行則肆意無忌,勢必如南宋詩人張元年所言:“雨后飛花知底數(shù),醉來贏得自由身?!弊類邸芭畠杭t”、“花雕”的優(yōu)美傳說,沉淀了一輩人的濃情厚意和對生活的美好祈望。
《禮記》有云:“宗廟之祭,尊者舉觶,卑者舉角?!比擞凶鸨爸?,杯也各有相匹配的貴賤之別。然而,不論是葡萄美酒夜光杯,亦或纖薄透亮水晶樽,還是質(zhì)若凝脂白瓷壺,也不論其承載的是濃醇美酒,亦或是名貴香茗,還是清冽凈水,終究不過是一件盛物的器皿。物滿而盈,浩浩江湖不過只是過眼煙云,昨夜的繁盛在今日的晨曦落下帷幕,歸隱于封鎖的往日記憶,最終,杯空沾塵,寥落無人問津,如此而已。
其實,人心何嘗不是一個如杯的容器,于生活中累積嬉笑怒罵、嬌嗔癡怨,濾去一些苦難和酸澀,留下一點溫香和甜蜜,待得忘卻俗世,洗盡塵心,心才暖暖的、滿滿的,如多年酵茶般厚積薄發(fā),如陳釀瓊液般濃烈醇香。(賀麗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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