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上長竹山
周五的晚上,幾個朋友在一起吃飯。其間,有人提到了長竹山。大家對長竹山心儀已久,異口同聲地說要去游玩。我也是多年未上長竹山了,當(dāng)然是極力贊成。心動不如行動——于是,朋友們一直決定,第二天就上長竹山。
我的家就在長竹山下不遠(yuǎn)處,對長竹山較為熟悉,向?qū)У?a target="_blank">責(zé)任自然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車子到了原葉河鄉(xiāng)政府所在地向陽街后,向西拐進(jìn)了進(jìn)山的鄉(xiāng)村道路。我上次走這條路還是六七年前,那時還是一條土路,坑洼不平,現(xiàn)在好了,“村村通”的政策讓這條土路也變成了水泥路,比以前好走多了。給我感覺變化更大的還有路兩邊的小山。這些小山因?yàn)榫o依長竹山的裙擺,以前也是郁郁蔥蔥,滿山都是碗口粗的馬尾松。今天一踏上這條路,我卻感覺像是走錯了地方——小山上不見了碗口粗的馬尾松,剩下的只是一些鋤把大小的小松樹,稀稀疏疏地長在裸露的山坡上。我不由得感嘆了幾句,朋友說,那是這兩年砍伐的結(jié)果,你沒見天天都有高大的車輛,滿載著砍伐的松樹往外面運(yùn)輸,山不禿才怪呢。我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長竹山不會也是這樣吧?
車到長竹山下,水泥路也到了盡頭。但前面一條土路在灌木和雜草的簇?fù)硐洛藻仆涎由?。遠(yuǎn)處山坡上倒是滿目蒼翠,也有一大簇一大簇的紅葉點(diǎn)綴其間,紅得像一團(tuán)團(tuán)的火在燃燒,那時烏桕樹和楓樹的樹葉在即將落下時獻(xiàn)給大自然最燦爛的美麗。看來我的擔(dān)心可能是多余的了。
我們將車沿著長竹山南坡的山道向上開了約兩公里,決定下車步行。車子倒是可以一直開到進(jìn)山的埡口,但既然是登山,就必須步行,否則就少了登山的樂趣了。
天已經(jīng)是很久沒下雨了,山坡上也給人一種干燥的感覺。山道旁灌木和雜草上也落了灰塵,掃在人的手上和臉上,讓人感覺到燥熱。上行了一百多米,路邊堆放著剛剛砍倒的松樹,遠(yuǎn)處傳來鋸片伐木的聲音。路邊樹椏上掛著幾件外衣,想必那時伐木人干活時身子熱了脫下來的。我也便感覺到更加燥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大家沿著山道繼續(xù)向上走了兩三百米,終于登上了埡口。長竹山因?yàn)闃涿軠仙?,上山最好走的就是這南坡的山道。人們沿著漫長的山道登上埡口后,都要在這里歇歇腳,然后正式進(jìn)入長竹山的腹地。埡口原來只是一塊草坪,現(xiàn)在卻被人挖出了一塊四五畝大的平地。說是平地卻又不準(zhǔn)確,地挖出來卻又不平整,山石雜亂無章地在地上堆著。如果沒猜錯的話,這里應(yīng)該是有人想建一個停車場,以方便上山的人停車。
我記得進(jìn)山的路較為平坦,但剛往里走了幾步,就感覺到路在往下,原來這條進(jìn)山的路也是重新修過的。轉(zhuǎn)了一個彎,前面看見一間石頭壘起來的瓦房孤零零地立在路左的陡坎上,大門緊鎖。這間石屋以前就在路邊,現(xiàn)在由于修路了,所以就高懸在坡坎上。石屋屬于長竹山林場所有,當(dāng)年有篾匠在這里用長竹山產(chǎn)的竹子做篾制品,山下的村民要買篾制品在這里就可以買到,不必再進(jìn)到里面的林場,很是方便。
路的左側(cè)是陡峭的山坡,右側(cè)卻是一條大深溝,密密的樹木將山坡和深溝遮蓋得密不透風(fēng),偶爾有陽光從樹葉間射進(jìn)來,在樹林的陰翳中留下一道光柱。這里便與埡口外的南坡是兩個世界了。杉樹有著四十到五十公分的樹徑,少說也得有三十年以上的年輪。楓樹的葉子剛剛開始泛黃,烏桕樹的葉子也沒有南坡的紅,許是山里山外的溫度有所差異的緣故吧。許多不知名的常綠樹木夾雜在杉樹楓樹之間,頑強(qiáng)地生長。有朋友驚奇這里的樹木為什么又高又直?我們便友善地笑話他,告訴他這是樹木在努力地向上爭奪陽光呢。恰好溝里有兩棵高大的樹木,樹冠怕是有一畝地大小,霸占了這一畝地的陽光,樹下就沒有其它樹木生長,只有一些灌木。
山道在林蔭間上下跳動,逶迤前行,路基一會兒是硬硬的山石,一會兒又是軟軟的黑沙土,潮潮的,那是山體里滲出的泉水。路兩旁就有青青的苔蘚,青青的蕨類。偶爾,路邊有一兩條小蜥蜴,一動不動地,待人走近,嗖地一聲鉆進(jìn)草叢不見了。
走著走著,一堵殘破的石墻突兀地立在眼前,石墻長在一條山脊上,從左側(cè)山坡上延續(xù)下來,直到右側(cè)的溝底,石墻與山道交會處還留有半邊石門,大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幾棵樹從石縫里長出來,把黑黝色的石墻撐開幾道大口子,向來人訴說著歲月的滄桑。山上早年有一座寺廟,這里大概就是寺廟的山門吧?
轉(zhuǎn)過石門,一片楠竹林赫然呈現(xiàn)在眼前。這一片山坡,沒有其他樹木,滿眼都是挺拔的楠竹,竹與竹之間既錯落有致,整體看起來又是整整齊齊,像是一個正在接受檢閱的楠竹的方陣。每棵楠竹竹桿上都有一層白色的粉末,于是竹林的半空就像是彌漫著一層淡淡的薄霧,恍若人間仙境。竹葉在山風(fēng)的輕拂下,發(fā)出細(xì)細(xì)的沙沙聲,我們的臉頰便頓時感受到了一絲涼意——把之前的燥熱拂得一干二凈。我們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安安靜靜地呼吸著竹林里的空氣。隱約間,我仿佛回到了從前,是的,此時此刻我吸入的空氣,一如六七年前那樣清新。
經(jīng)過竹海里的徜徉,我們走到了一條田埂上。田埂往上,是幾畝梯田,這些梯田是當(dāng)年林場留下的,現(xiàn)在都荒蕪著,長了雜草。過了田埂,又是一小片竹林,長滿對面的山坡。不過這里長的不是楠竹,竹徑小如酒盅,也沒有楠竹那么高大。竹林間有一道在巖石上鑿出來的石階,我們便拾階而上。剛上兩步,便有狗吠的聲音傳過來,在寂靜的山林間顯得格外嘹亮。有朋友就害怕了。我們壯著膽子往上爬,還未到石階轉(zhuǎn)角,一條黑色的狗就吠叫著迎了過來,我們連忙停住腳步?!安慌虏慌隆?,狗的主人在后面跟了過來,給我們壯膽。在主人的安撫下,狗慢慢安靜下來,搖著尾巴在我們每個人腳背嗅了幾下,便在前面走去,仿佛是在給我們帶路。我們轉(zhuǎn)過轉(zhuǎn)角,看見了兩幢老房子,依山而建,這里就是長竹山林場的場部了。走到近前,只見正門門楣上鑲嵌著一塊石匾,上書“東元禪寺”,落款是“僧明正立”,年份為道光四年,大概這是該寺建立的年代,只是作為本地人,我對這座寺廟的來歷知之甚少,也就不敢妄下結(jié)論。老房子的山墻都是石條壘砌,想必當(dāng)年建造這所寺廟也是很費(fèi)了一番周折。今天的林場,依托廢棄的寺廟而設(shè),使用的仍是寺廟遺留的房屋。進(jìn)正門過道里,靠墻放著一扇木門,足有兩寸后,難道這也是以前寺廟留下來的?進(jìn)門后的布局,已經(jīng)更改了許多,只隱約分辨出當(dāng)初的大殿,但不能確定當(dāng)年寺廟的布局,空留下想象的空間。林場里只留下一人看守,就是那狗的主人,也是目前林場的主人??雌饋硭形迨鄽q,又好像不到那個年齡,腦門上缺少的是歲月的滄桑。主人熱情地招呼我們,搬來椅子,反復(fù)地用袖口擦拭,讓我們在場部壩院里坐下來。他說他自1978年上山,一直呆在這里。以前大集體的時候,林場有七八個職工,大家種著幾畝天地,守著山上的樹木和竹林?,F(xiàn)在,林場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壩院下溝田邊立著幾根電線桿,我們便問山上通電嗎?他說以前通電,但山南坡上的線路被人偷走了,林場也就斷電了,每天就點(diǎn)蠟燭,天黑后七八點(diǎn)就睡了。在我們交談的過程中,我們的手機(jī)都是安靜的——這在往常是不正常的,因?yàn)橐呀?jīng)快到中飯時分,邀約飯局的電話是不可能少的——當(dāng)然這是我們下山時才感覺到的,原因在山上信號差,所以電話都打不進(jìn),倒是在下山時大家的來電提醒一個接一個——都是邀約吃飯的電話。我們不由得對主人肅然起敬,三十多年的光陰,他就在長竹山上度過,他是怎么能耐得住這份安靜和寂寞的?以至于我們暗暗懷疑,這位長竹山的主人,他的生活是否像一般人那么健全和完美?這個疑問在我們下山后的午餐時得到了解答。招待我們中午飯的親戚告訴我們,長竹山上那個主人有兩個孩子,且已都在大學(xué)上學(xué)。我們不免暗自羞愧,為自己對別人的妄自揣測而不安。
在我們交談的過程中,一位朋友在林場主人收獲的林農(nóng)果品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只靈芝,驚喜道:這是靈芝嗎?在得到主人肯定的答復(fù)后,他還感嘆:這里還有靈芝?我以為只有峨眉山才有呢!看來這位朋友是看《白蛇傳》看多了,滿腦子都是白素貞在峨眉山盜靈芝草的情節(jié)。我告訴他,二十年前,我在上山打柴時就撿到過靈芝,他還一臉的不相信。
已近正午了,大家決定下山。我們對林場主人說,改天我們還要來,到時候要在林場里午餐。主人爽朗的笑了,說歡迎你們早點(diǎn)來,到時陪你們喝酒。我們告別了林場主人,那只黑狗也朝我們吠叫了幾聲,既像是送別又像是歡迎再來。我們在不舍的心情中沿著上山的路向山下走去,暫時離別這一塊寧靜的土地。
從大家的表情來看,朋友們都是不虛此行的,對長竹山的向往也是值得的。而我,總算是拋掉了上山時的疑慮,總算是找到了六七年前長竹山留給我的美好印象。而現(xiàn)在,長竹山還沒完全改變,那份印象依然美好而深刻。我希望,下次再上長竹山,我還能體會到這份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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