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曾

幾簇簇晚云擱淺于山的那邊，抬頭欲望，那層層相接的秋云懸浮，流動，變幻，消失。。。那是她的世界。我只能把心靈緊緊貼近，跟著幻化的蒼穹尋覓屬于自己的歸屬地。絲絲涼風吹過發(fā)髻，我怔了許久，皺了皺眉頭。

那是多年前的一個秋天，我在鎮(zhèn)上念中學，由于離家甚遠父親便讓自己在小叔家寄讀。迫于生計，叔一家都前往昆明謀生，而留下自己和姥姥相依為命，每過一個月我便抽空回家領取下月的生活費用，只有姥姥守著那空無一人的房子，雖是平房卻顯得格外冰涼。姥姥年過六旬，凌亂的頭發(fā)早凝霜一般的花白，經(jīng)常戴上一頂黑色的帽子，一身藍色尼龍布衣上繡幾朵粉紫色的梅花，顴骨凸顯的輪廓上卻鑲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父親和我多次勸說，讓姥姥回家給母親照顧，可姥姥始終不悅，說：“我要在這里陪著孫兒讀書，也可以在孫兒忙時幫著做做飯，我要看著孫兒學業(yè)有成為祖上添光?！笨粗牙褕远ǖ谋砬?，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在心里默默告訴自己要爭氣。

祖孫兩相依為命，一晃秋涼雲(yún)淡，已是秋的時令。

那個下午，學校像往日一樣敲響了放學的鈴音，“走讀”的同學們紛紛接踵而行，向著學校大門走去，各自回家。只有自己一時貪玩，竟然吆喝著幾名同學沿著公路到街市閑逛一圈，無聊地打發(fā)時間。

這一逛竟忽略了時間，眼看天空浮云遮蓋，整個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冰涼的氣流，方才往小叔家趕，我知道姥姥一定等急了。我摁著頭朝小叔家里趕，越過冰冷而堅硬的公路，穿過高矮不一的建筑群體，遠遠的我朦朧看到公路邊涼霧里籠罩著的平房，那就是小叔家，由于多年沒有修葺的緣故，那樓頂已經(jīng)長出植物，只是此刻已經(jīng)枯黃，凋零的葉子會在一個微風吹拂的晚上片片飄落，只是沒有親眼見到那種在掙扎中無奈的場景，一早起來，門前窗臺早堆積上枯葉的痕跡。(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就在秋風肆意吹過耳際，冰冷刺痛紅腫臉龐時，我不由呼了口熱氣，示意地搓了搓臉龐。一抬頭，我看到姥姥一個人依偎在門邊，一只手扶在門邊冰冷的墻上，手指四開，看上去已經(jīng)涼得僵直，幾絲絲散落在帽檐邊的白發(fā)在秋風中飛舞。

一見到我，姥姥立即伸起她那僵直的手指揉搓著我那冰冷而紅腫的耳朵，嘴里念叨著，“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你看凍成這樣?！蔽揖徍土撕粑?，看著姥姥急切而擔心的表情，我哭了，但那哭聲是靜止的，那眼淚亦是無形的，我不想讓姥姥見到我脆弱的一面。

一瞬間我感覺所有萬物都凝固了，姥姥已年過六旬，身體的虛弱已經(jīng)無法再與寒冷較勁，而在這樣的境遇里姥姥卻只顧慮著孫兒，擔心著孫兒，強大的熱流早穿越自己身體的每個細胞，感知到的是厚情深意。我立刻扶姥姥進屋，姥姥讓我?guī)椭黄鹣床俗鲲?，那一頓飯我吃得很慢，因為我覺得陪姥姥吃飯的時候好幸福。

姥姥和我坐在火爐邊，姥姥又開始說那個年代關于吃飽穿暖的故事，我第一次那么仔細去傾聽。從窗子望去，那秋云隨著涼風的侵襲已經(jīng)消失，天空開始暗淡下來，也開始寂靜下來。

如今姥姥已離開兩年多，想起那個傍晚，不由淚涌滿面，只有那窗外的秋云懸浮，流動，變幻，最終消失在漫漫長夜，連著自己那滾燙的熱淚。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222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