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顏色
那時,我在新坊一所村辦小學(xué),學(xué)校里只有五個老師,條件非常艱苦?;楹螅姨匾馓袅俗呃缺M頭的一間房間,用木板把走廊的盡頭一圍,就成了廚房。家,也有了著落。每周周末,鋒一定按時回來,家更是溫馨蕩漾。
可是,結(jié)婚才一個多月,鋒就要去北京了。
那天他要走了,早上五點鐘,我就起床來給他弄吃的,我盡量抑制著自己的眼淚,有條不紊地點火、燒水、下面條,看著他吃完一大碗面,然后送他到校門口等車。
這時,只見學(xué)校門口那幾棵梨樹一樹花兒,雪白雪白的,在晨霧中顯得那么純潔。
我不知說什么,只要一說話眼淚就會下來。鋒好像很輕松的樣子,一邊搓著我冰冷的手,一邊看著梨花說:“多美的花呀,我要看一個仔細(xì)?!庇谑牵瑑蓚€人都在那里賞花。可等聽到汽笛聲,看到車越來越近時,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鋒也說不出話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走了。車緩緩開動的那一刻,我就開始了漫長地等待。
那一段時間,我每一個黃昏送走學(xué)生以后,就寂寞地坐在走廊上看風(fēng)景??刺枏奶炜罩新涞搅宋魃缴希盟拿难勐龗哌^小山村,穿過村莊的小河也被逗得臉上泛著紅光。暮色漸漸濃了,村子上有了裊裊的炊煙,偶爾傳來幾聲母親對小孩的召喚。不一會兒,燈點上了,讓人遐想著燈下一家人的溫馨。這時,我總想,要是鋒在,我們也該在燈下共進(jìn)晚餐了。想著想著,無限的寂寞就像黑夜一樣,包圍過來,是那么的寬大無邊,趕也趕不走。
不久,我發(fā)現(xiàn)門前的梨樹的樹桿上長出了小葉芽,藏在花中間,嫩黃嫩黃的。鋒卻來信告訴我,北京的枝頭還是光禿禿的。
然后長大了些,變成淺黃。鋒說,如果仔細(xì)看,北京的枝頭開始有了嫩芽。他也聽到了北京春的腳步。
當(dāng)梨葉長大,變成嫩綠時,梨花開始凋謝了,嫩綠與白色相間。這時,我不再為思念而流淚,我只把這濃濃的思念當(dāng)一杯茶飲。在清晨醒來的時候,在黃昏的時候,在暮靄濃濃的時候,在半夜醒來的時候,我就慢慢地飲這杯茶。
當(dāng)梨葉變成淺綠時,花兒已全部謝了,只留下一樹的綠。這時,已是農(nóng)歷三月了,對他的思念轉(zhuǎn)換成了對學(xué)生的愛,我微笑著上好每一堂課,認(rèn)真批改每一次作業(yè),甚至還在這充滿無限生機的春天里,與我的學(xué)生一起用廢報紙做成各種各樣的風(fēng)箏,然后看我們的風(fēng)箏飛上藍(lán)天。鋒也告訴我,在清華大禮堂前的草坪上,也有很多人放風(fēng)箏。這時,我總感覺到,有了愛,不管相隔多遠(yuǎn),春天就在我們兩人的心里。
就這樣生活了一段時間,直到一個黃昏,我才知,壓抑著的思念已沉淀到心靈的深處,是多么厚厚的一層。
那個暮春的一個黃昏,我去家訪,當(dāng)返校時,下起了大雨。我忙躲進(jìn)路邊的一間柴屋里(農(nóng)民用來存放柴的屋子),里面堆著一堆柴。雨下個不停,路上不見行人蹤影,我只能看著萬物在雨中盡顯出無限的生機,花兒怒放,景熱鬧,人卻孤獨。想起去遠(yuǎn)方的鋒,眼淚再也忍不住,沖進(jìn)雨中,一路狂奔,任淚水、雨水順著臉兒而流。
回到學(xué)校,天色已黑,佑大的一個學(xué)??帐幨幍氐戎?。更衣、鋪紙、寫信,然后把沉沉的思念裝進(jìn)信封,就在這一個夜晚,讓思念的淚水流了一個夠。
鋒的回信很快收到了,他說,站在北京熱鬧的街頭,看著過往的人千千萬萬,街熱鬧,人亦孤獨,只有在山村等候自己的人讓自己最牽掛。
淚再一次痛痛快快地流。
當(dāng)梨樹變成深綠色時,無數(shù)的小青果隱藏在葉子中間。鋒回來的日子也近了。
終于,他回來的日子到了。我從早就在收拾家里,一件件家具擦洗得發(fā)亮,他喜歡吃得的菜也準(zhǔn)備得妥貼……
從他早上從北京出發(fā),就站在地圖前推算著他的行程:
中午時分,該到石家莊了吧。
傍晚,該到鄭州了吧。
晚上,該到武漢吧,一定在車上幸福地睡著了。
凌晨,該到郴州了。
近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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