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親擦車而過
我和父親的最后一面相見是在車上。聽說父親得了重病,是不治之癥。我得回去一趟了,即便是我的回去是無所能為。
正時,我讀高三要畢業(yè)??h城到家的路途不是很遠,但交通通訊都委實不發(fā)達,從縣城坐二十五公里左右的公共汽車到區(qū)政府,再趕貨車或步行三十公里左右到家。我從縣城坐車到了區(qū)政府,那天天氣很冷,時而還飄著雪花。區(qū)政府所在地是個光禿山間的狹溝內(nèi),一條河和一條崎嶇的路充滿了整個溝底。寒風呼啦啦撲打過來,不禁有些哆嗦。這天沒有進溝的貨車,我只好步行回家了。
按現(xiàn)在的說法,父親就是個初中文化。他在鄉(xiāng)里算是個知名的知識分子了,一手精湛的珠算技藝,至今好像還在歷歷在目。紅白喜事的禮單,春節(jié)用的神榜,春節(jié)用的春聯(lián),都是父親的拿手事了。他在年青是當過大隊會計,別大隊的會計是不像百姓餓過肚子的,可父親是餓肚子到了皮包骨的地步,其中的原由是無需追根求底的。但父親把自己餓成的皮包骨,實在有些迂腐,看人家會計不是吃的飽飽的。父親的幾個初中文化同學不也在鄉(xiāng)里工作么,父親還是老農(nóng)一個。那年代的人說父親工作了也應是可算個“才子”什么的。現(xiàn)在想起來,我對父親的“才子”是越發(fā)敬重了,有時不得不羞于現(xiàn)今的高文憑不能充實我們的文化世界。父親的少言少語,不會變作的世故,我是很擔心的,擔心自己也會步他的后塵。相信一個看到了遠方的人事兇惡的人是應該明白父親的不害他人不為自己私利這一點是足夠可以斷定他是不值得憎恨的人的。但父親的生活是涼的,就如我今天的冒雪臨風。
聽姐的泣訴中,我已隱約察覺到父親的病入膏肓。說是縣醫(yī)院未查明病因,就一日不停地給父親住院輸液,一直不見好轉(zhuǎn),卻越顯得消瘦。大概父親住了一個多月院之久,家里的積蓄早已用盡,家人四處尋借,終不見有允。在醫(yī)院欠了幾天藥費后,醫(yī)院開始停止用藥和治療了。父親的瘦骨嶙峋,姐的淚是無法感動上帝的了。
我到家時,父親沒在家,和三哥到省城醫(yī)院去看病去了。面對母親的淚,我強忍著微笑,勸說母親說省城的醫(yī)院是很好的,請母親放心,相信能治好父親的病。其實我知道這樣的話只能是自欺欺人的事,我就連縣城都不熟知,更何況省城的事,我是從未去過省城的人。在家呆了幾天,請假日期已滿,父親是不可能見著的了。
早上我走出門,母親的眼淚又是不停的流著,我不敢回頭,一股氣繞出了山的另一邊,不知母親在門口站了多久,哭了多久。在回校的路上,我回憶起在家讀小學時老師常說的“窮山餓水,簸箕大的天”等等,悲觀,失望,傷心,我也多想詛咒這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呀。父親的病,母親的眼淚,我的無用,不就是這窮山餓水的罪過。我坐上了一輛滿栽木材的東風車搖晃著逆行舊路,逆心前行。父親是沒有害過誰,坑過誰的,上天猶如無眼,也專欺負著父親這樣的人。眼睜睜地看著不幸發(fā)生,眼睜睜地又讓給厄運所毀滅。父親是送我去讀初中、高中的人,可今天我是一面都沒見著的,心擾搗著的混亂。離區(qū)府還有幾公里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親昵的聲音喊著我的名字,我按著聲音的來路看去,哦,這不是父親和三哥嗎,我一下戰(zhàn)栗起來。一輛空東風車里,站著父親和三哥,父親微弱的呢喃了幾句什么,并向我微微一笑,兩車已相逆相遠而去,我還未來得及反應,父親的招手已在我的視線里模糊。寒風吹著猛,雙腳冰冷的不再像是自己的了,父親你可更瘦的可怕了。聽您的聲音,看您的皮包骨,這樣的一見是我和您的結(jié)局了。下午來到了學校,我又無精打采地走進了教室。(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不到一月,正值寒冬,那天天下著大雪,表姐跑來說父親已走了。朝著表姐的來路,我看著遠遠的山頭,模模糊糊地走向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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