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我，請忘記從前
那年的11月11日，王小明永遠的離開了我。
因為我想要讓他騎摩托車帶我兜風(fēng)，那時我拒絕所有的交通工具。除了摩托車。
因為我說坐摩托車我可以抱著你，那時我們彼此最近。
那天他買了新的摩托車。興奮得騎著摩托車向我奔來，卻消失在車水馬龍的街道，像一朵血色蝴蝶般飄起。
那兩年我喜歡躲進流金歲月酒吧，在喧囂和吵雜中把自己湮沒。黑暗和喧囂的包圍叫我有一種安全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在那里唱歌，每晚有五十元的收入，其實那點錢還不夠我一杯過眼繁華的消費。我并不是為了錢，因為白天我在廣州最高檔的中信寫字樓里工作。我只是喜歡在那抑或激昂抑或低沉的高歌里，享受王小明給我的一道道思念的鞭痕與烙印，讓我痛并快樂的品嘗著孤獨的滋味，想著他的笑靨想著他的溫柔想著他的美好。
午夜我離開之前會坐在銀白的晃眼的突兀的旋轉(zhuǎn)的高腳凳上，身體微微傾向吧臺，抽著茶花，要一杯過眼繁華。藍色透明的液體上漂浮著紅黃綠三色雪球，再一點點的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憂郁的湛藍，滲進眼睛感覺冰涼。
吧臺里那個男人有微笑的眼睛，手指上有著駱駝的干爽味道。我喜歡這種香醇的味道。就像我永遠只抽茶花。
我想我們都是固執(zhí)的人，固執(zhí)地愛著一種香煙，抑或是固執(zhí)地愛著一個人。
我最喜歡的是他調(diào)制的過眼繁華?；璋档墓庥跋拢f酒杯給我時，白皙修長的手指在通透的酒杯上像濯濯泛著光亮，就如黑夜里的燈火一樣給人溫暖與希望。
就在那些月朗風(fēng)清的午夜，想著那曾經(jīng)擁有的美麗，我總是會忍不住輕輕哭泣。酒吧里的男人萬萬看著我，從不問因果，只是默默抽煙。
在一個空寂的夜晚，酒吧生意清談，我以一種寂寥的心情彈奏著無邊的空曠，在相思的沼澤地里留下了一條深深的轍痕！
后來發(fā)現(xiàn)到角落里紫色的燈光下一個男人一直坐著，面前一杯酒，偶爾端起抿一口，眼睛卻沒有離開我。
我看不清他面部的輪廓，只感覺到他的眼神，在朦朧的煙霧下深邃。
幾曲彈唱后，我在吧臺前如往常一樣喝酒。萬萬在用純白的棉布搽拭那些美麗的高腳杯。
那個男人坐了過來，我看到他手里端的百年芝華，昂貴的酒。他說你是叫阮小雯吧，還記得我嗎？多年不見，我曾給你往廣播站送過一張阿桑的歌碟。
搜索了一下快要干枯的記憶。想了起來大學(xué)時自己在學(xué)校廣播站做一檔文學(xué)節(jié)目，一次節(jié)目期間很想放阿桑的《寂寞在唱歌》做背景音樂，卻在廣播站幾千張碟中怎么也找不到那張，于是在節(jié)目里說抱歉。過了一會，有個男生氣喘吁吁得進來，拿了阿桑的碟給我，想必是聽到我的節(jié)目專程跑來的。節(jié)目完后，我對他說謝謝。他笑了笑就走了。
“是你！”茫茫人海能再次邂逅，我感到很驚訝。
“我叫冷林，是你建筑學(xué)院的師兄呢?！彼?，左邊臉頰上一個酒窩。
那晚我們談了很多，母校、廣播站、音樂、建筑。冷林的眼睛深邃，我們的眼眸相碰，我移開，心卻有絲絲感動和溫存。
感覺很多年沒有說過那樣多的話，周圍的親人和朋友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的沉默，我也拒絕任何了解我的人去剝離我內(nèi)心傷口的層層紗布，拒絕他們的同情。我一直像貝殼一般，把沙塵傷痛都吞進肚子里，滿嘴滿身滿目的血都自己添噬，直到有一天往事都可以像珍珠一樣修成正果、珠圓碧潤。
回家，進門，沒有開燈。
在黑暗中打開電腦，卻碰翻了旁邊的花瓶，那里面的玫瑰已經(jīng)枯萎，卻被我風(fēng)干，散發(fā)著干烈的芬芳。
那束花是最后一次王小明消失在人海時，摩托車后帶著準(zhǔn)備送給我了，上面染了他的血。今夜，它們忽然和花瓶一切掉在地上，碰觸著我寂寞的腳背，像是預(yù)兆著什么。
手機在那時發(fā)出尖銳的蜂鳴。藍色的屏幕上閃爍著冷林發(fā)來的短信：小雯，今晚我們談了很多，卻惟獨沒有談到感情。其實你的故事我在大學(xué)時就聽過。這么多年了，你的眼眸里流溢的還是無盡的憂傷和緬懷。何不嘗試著去放棄和忘記？
我告訴他有些東西如果無法忘記，那么它們就已經(jīng)深入骨髓，永遠無法淡出了。
冷林回短信：我可以等，等到你可以重新接受別人的時候。
我說你了解我嗎？有些話不要輕易說出口。我的靈魂是孤獨的，別人無法靠近。
冷林說：小雯，你何必禁錮自己的靈魂呢？其實你是想要自由的。酒吧里聽你的歌，你是那么的撕聲竭力，你不是在釋放自己的痛苦嗎？你想得到幸福，也會該珍惜身邊的東西。
心柔柔的感動了，因為被懂的人懂。其實我又何嘗不想走出那片陰霾。就像阿桑唱的：我不想在想你的笑容，不在想你的溫柔，不想在想太多，我的心在跳動，喊著叫著它要自由。
這些年我過得像海邊?？匆姷募木有?。這種柔軟的生物不動聲色地藏在堅硬的外殼里，然后狐假虎威肆無忌憚地爬行。有些偽裝是為了生存，而我僅僅是不想受傷。
再去流金歲月，遇到冷林。他依然在角落里，像是在等待天使的降臨?？吹轿遥α?。但傳出一聲嘆息來，雖然很輕很淡，但又是很重很濃。那哀怨的嘆息令人聞之心碎。
我只是微笑，就去化妝、唱歌。直到我準(zhǔn)備離開，他才走到我身邊，輕輕說：我送你吧！就那么輕輕的一句，卻有著叫人無法拒絕的命令口吻。
走出來，夜更靜了，也更冷了。
我們默默地走著，風(fēng)吹過，樹上的積雪落下，帶著沉重般的嘆息。我搓著手，想要一點溫暖。冷林忽然拉過我的手，握進他的拳頭，然后放入他羽絨服暖暖的衣袋里。我想要掙脫，但溫暖的感覺叫我留戀。
就這樣被他握著，靜靜的在黑夜穿行。
家門口，他用手幫我整額前吹亂的長發(fā)，手指碰到我冰冰的臉上，干燥溫暖。他說，我說的話，你想好了嗎？
我望著他，沒有回答。眼里的色彩被太多過往的心事遮住，迷朦一片。
冷林擁抱我，他的唇在我的額頭輕輕的吻了一下，卻有著沉重的深情。他說，小雯，忘了過去，我可以給你溫暖。
我只是無聲無息，感覺著懷抱的真實溫度。然后離開。
春天來的時候，我開始和冷林戀愛。
那年的春天仿佛一直是晴天。梔子花白色的花瓣落在我藍色裙子上。晴朗寧靜的藍天是快樂的色彩。木棉道上漫天飛絮。這樣的季節(jié)，沒有人可以不動心不快樂。
我開始感覺到愛情，像通透的清酒甜美輕柔地溫暖著我微醺的靈魂。已經(jīng)逃不掉了。在所有質(zhì)疑的聲音里，愛情的花瓣從未停止過它想要舒展的渴望。是的，誰可以主宰緣起緣滅呢？
春的繁華的美麗給人天長地久的錯覺。
冒險的情感讓我顫抖著鮮活。
我覺得我和冷林是相愛的。而且我們的愛在那個春天如火如荼的瘋長。
冷林可以包容我的一切缺點，抽煙、喝酒、壞脾氣和我太多陰郁的眼淚。
和冷林在一起后，我辭掉了酒吧的工作。
冷林陪我去酒吧告辭的那天，我再一次喝了過眼繁華，我希望我以后的生活都歸于平淡。冷林去洗手間的時候，吧臺里的調(diào)酒師忽然給我講了個童話故事，這是他第一次和我談?wù)摼埔酝獾脑掝}。他講起《NottingHill》中Anna去William的小小書店里找他的時候，她穿著藍色的上衣，剛剛到膝蓋上的裙子，和拖鞋，臉上甜甜的笑容。Anna就那樣站在William面前，輕輕的說著：“Don'tforget——Iamalsojustagirl。Standinginfrontofaboy。Askinghimtoloveher?！焙髞硭麄冃腋５脑谝黄鹆?。
我對這個和我一樣沉默的男人說：這樣的美好的結(jié)局，只存在于童話之中。
他說：不，生活中也有。主要看你怎么去對待生活。你終于找到幸福了，好好珍惜。
我抽著煙，煙在一閃一閃的泯滅中繚繞著這個季節(jié)的心情。我想著他最后這句意味深長的話，牽著冷林的手離開了。
#p#副標(biāo)題#e#
我愛著冷林，可是那并不代表著我忘記了過去，忘記了王小明。
冷林每天踏晨曦中走十分鐘的路去給我買早餐，我穿著睡衣，披散著頭發(fā)坐在餐桌前看著那些油條豆?jié){牛奶包子感覺幸福?？墒怯挚偸情_始想念王小明做的煎蛋，我告訴冷林我要吃煎蛋，他便手忙腳亂的去做，看著那盤焦糊零爛的煎蛋，我指手畫腳了半天吃了一半。直到有一天冷林經(jīng)過努力鍛煉終于能做出一份外脆內(nèi)嫩的金黃煎蛋時，我卻再也不想吃煎蛋了。
我和冷林很多個傍晚脫了鞋子去郊外光著腳并肩走石子路，他清爽的短發(fā)在夕陽里燃燒，鍍了一層惚如隔世的金。我就想起了王小明，過去他常和我在夕陽下散步，我走累了就要他背我，他就那樣馱著我慢慢走著，說要這樣一輩子。我的眼淚就忽然流了下來，冷林問我怎么了。我不回答。他很驚慌，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像孩子一樣站在那里，垂著手，很孤獨，很無奈。
冷林是習(xí)慣穿西裝打領(lǐng)帶的，我討厭那樣的裝扮，我喜歡T恤牛仔，因為王小明那樣穿。我給冷林買了大堆的休閑裝，他興奮得抱著我說老婆真好。他穿上一點都不適合，我又要求他都換下來。他皺著眉問我他很丑嗎？我說沒王小明穿著好看。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傷害了他。他愣在那半天沒有做聲，只有一聲嘆息。
……
此類我無法忘記王小明的事情發(fā)生太多。我們就開始爭吵。
他不在遷讓我，他說不愿意當(dāng)王小明的影子。我說你愛當(dāng)不當(dāng)，我就愛他怎么著。他說我怎么連個死鬼都不如。我說你罵誰死鬼。他說我就罵王小明?！?/p>
我們開始習(xí)慣這樣彼此折磨，叫彼此疼痛?？墒敲恳淮巫詈笥侄既缓髶肀В奁瑩崦?。
畢竟我們還是相愛的，只是這愛畸形得生長著。我老是扭曲著著愛，我們的情感在心里脹得很痛，不會叫愛舒展在對方的身上。
終于愛到了絕境。我們在無形之中彼此傷害。我們都陷入了深刻的絕望。
再到冬天的時候，我們忽然得不爭吵了。可是那種沉默更可怕。
甚至有很久我們都不曾做愛。我們睡在一張床上，可是很多個夜晚我卻在孤獨中醒來。我們都倦縮在床的兩側(cè)，中間有著誰也不想去縮短靠近的距離。
他已經(jīng)很久不起來給我買早餐了，也不曾做過煎蛋給我。我們一起出門在街上隨意吃點，上班，在地鐵站他吻我額頭再見，我們上不同線的地鐵。這一切都例行公事般。
那個晚上，窗戶上的玻璃，在經(jīng)歷了外冷內(nèi)熱的強烈氣流刺激后，染上了一層濃濃的霧氣，轉(zhuǎn)而又迅速地蛻變成了一顆顆晶瑩的水珠滴落下來。
我用手指在窗戶上劃著小狗小貓。冷林也伸出手指，在上面寫了大大的字：小雯，我愛你。那些字在寒冷中越發(fā)的清晰，在窗戶上熒熒反光。
冷林凝望我，眼神里出了疼愛還有一種期待。他拉著我的手說，我愛你！你愛我嗎？
我沉默許久，不想說話。抬頭看到冷林的眼神叫我心疼，感覺自己要如花般碎掉。于是我輕輕吐出一個字，愛。
他只是看著我，良久，他說，我不愿意勉強你，你始終忘不了王小明，包括你留的長發(fā)。然后起身去了陽臺上，他的背影在寒風(fēng)里顯得落寞悲哀。
再看窗戶，那些小狗小貓那些字都被又一陣寒氣朦朧了。
我想過去擁抱冷林在風(fēng)里的身體，想把臉貼在他背上感受熟悉的溫度，想吻著他的眉間告訴他我可以慢慢忘記王小明，想撫摸著他的臉頰說我可以去剪掉長發(fā)，想說其實我愛你。
可是身子卻僵硬了，眼淚僵硬了。我最終什么也沒說，卻拿起桌上的玫瑰，撕了花瓣在嘴里咀嚼。
在那個很冷的冬天我看著鏡子里自己海藻一樣的長發(fā)，對酷酷的發(fā)型師說給我剪成板寸。
發(fā)型師問了我四次確定嗎。他的語氣里有著惋惜，可是如果一頭長發(fā)可以換來愛情需要的信任，還有什么可惜的？
頂著短短的寸頭，根根頭發(fā)在夜晚闌珊的街道突兀著悲哀。感覺寒風(fēng)從我的衣領(lǐng)里滑向我的身體，脖子冰涼的一片。豎起領(lǐng)子，縮著頭，覺得自己好象一只空洞的容器，漂浮在黑暗的海面上。
一個小時后，我縮著冰冷的身體回到家。子墨在藍格子的棉布床單上熟睡。我脫掉衣服，走近他。躺下的時候，他翻身抱住了我。
他一伸手卻發(fā)現(xiàn)我刺手的寸頭，冷林的手在黑暗里顫栗了一下。他緊緊抱我，冰冷干燥的身子在他的懷抱中溫暖光滑。精液的氣味與幾乎暗淡了的體香，隨著呼嘯的寒風(fēng)，收放著溶進冬天的空氣里。
窗戶被風(fēng)吹開。冷林在我的身上瘋狂，我感到疼痛。他說，說愛我。我說我愛你，然后我就開始流淚。
冷林說我們?nèi)ズ缺瓢?。去了流金歲月，很久沒有見到那個調(diào)酒師，他很驚訝我的到來。我和冷林都要了過眼繁華。冷林把酒杯遞給我，我們的手在空中碰觸。我感覺他的手顫了一下，酒杯像一塊沉重的石頭落在我手中，有著比石頭還要重的無奈與孤獨。
我預(yù)感到什么。心生痛。于是一口氣喝下所有冰冷的液體。
離開酒吧，調(diào)酒師叫住我，問我過的可好。我說：對不起，我叫你失望了，我沒能珍惜。
第二天醒來，玻璃窗外是冬季里少有的晴天，但陽光卻仿佛離我那樣遙遠。
我的枕邊放了張紙條，是冷林留下的。
小雯，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卻用最溫柔的體貼，最真摯的關(guān)懷，將你一顆支離破碎的心拉回到了人間?？墒?，你心中永遠有一個他。盡管你嘴里說愛我，但是我感覺到你的無奈和痛苦。我走了。希望你可以找到那個叫你真正深愛，可以給你幸福的男人。另外，請你記住一句話：如果愛我，請忘記從前。
在無數(shù)次的午夜夢回里，依然聽見心房在空寂里碎裂。以及冷林說的那句話：如果愛我，請忘記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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