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再疼你一次
聽見外面?zhèn)鱽怼敖憬恪倍?,步雨夢把書上寫著的“姐姐”用長長的指甲細(xì)細(xì)地?fù)钢?,最后摳到只剩下一片白花花的印跡。
晚上,吃麻辣火鍋。
步雨夢把毛肚放在鍋里三秒鐘,便拿出來沉默地吃。爸媽問怎么了,步雨夢搖搖頭,輕輕咬著有點(diǎn)扎嘴的半熟毛肚。姐姐,步雨夢心里重復(fù)著這個詞,哦,有多久沒見了?一年?兩年?不止吧!她猛地喝一口水,嗯,她,就要來了。
步雨夢忘不了兩年前,那個輕巧單薄的身影。
“你是不是不歡迎你姐來?。俊?a target="_blank">媽媽撫著步雨夢的頭發(fā)說,“你這孩子,你姐對你多好啊?!辈接陦舨徽f話。她不是不歡迎姐姐來,只是,她覺得姐姐對她的壓力太大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第二天,火車便呼嘯著躥到了步雨夢的心里。車上下來一個頭發(fā)短短,個子高高的瘦女孩,樸素的衣著,第一次讓步雨夢感到了自己的優(yōu)越。“爸,媽,”步雨媛興奮地跳下車,步雨夢聞到了迎面而來的潮乎乎的汗味,“我來了!終于到爸媽身邊嘍!”步雨媛好像是把步雨夢當(dāng)做空氣。爸媽正笑著,步雨夢突然沉重地咳嗽了一下。爸媽這才反應(yīng)過來,摟過步雨夢,對步雨媛親切地說:“雨媛,這是你妹妹,雨夢。”步雨夢抬起頭,看到了一張瞬間凝固的笑臉。那張笑臉中的一雙眼睛,滿含著不屑與厭惡。但很快,步雨媛回過神來,笑了一下,高高在上冷漠地說:“你好,妹妹?!辈接陦羲查g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她不禁打了一個噴嚏。但是爸媽仍沉浸在步雨媛到來的幸福之中,根本沒注意到步雨夢在這么熱的夏天里的一個不爽的噴嚏。
步雨夢就像丟了魂似的回了家。她看到大大的屋中不知什么時候擺上了兩張床,兩張乳白色的書桌。她的心尖銳地疼起來,眼淚瞬間落下。爸媽只顧著步雨媛。步雨夢低低地說了聲“我要上廁所”就飛快地沖進(jìn)衛(wèi)生間。她對著鏡子,望著自己紅紅的眼睛,不知道該做什么,說什么?!坝陦簦鰜沓燥埨?!”媽媽在外面大喊。步雨夢急忙洗了洗臉,就像抖落了一身灰塵。這頓飯吃得平淡無味,爸媽也都把目光集中在他們的大女兒身上,以至于根本沒注意小女兒的雙目紅腫。
步雨夢很早就洗漱完畢。她關(guān)上房門,坐在屋中東邊的書桌前,翻著自己新訂的雜志,卻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步雨媛,你算什么,在我們家,我都是老大!步雨夢恨恨地想,厭惡的心情由此而生??蛷d那臺破舊的電視機(jī)仍然在轟轟作響,但是步雨媛和爸媽談話的聲音就像一把錐子,穿透了電視機(jī)的噪音,狠狠砸入步雨夢心頭。步雨夢煩躁不堪。她站起來,把床上的被子、洋娃娃、抱枕都統(tǒng)統(tǒng)扔到地上,連床單也被她撕扯著扔到一個角落。就在她突然感到累了的那一瞬間,淚水一下從雙頰滑下。她躺在床上,無聲地哭,釋放著心里所有的不快。
門“咔噠”一聲開了。步雨夢感到太突然,無法招架,趴在床上尷尬不已。是步雨媛。步雨媛有桀驁不馴的眼神望著她,她感覺到背脊發(fā)涼,擦擦眼淚坐起來。步雨媛白了她一眼,把她從床上拉起來,幫她鋪好床單,放好枕頭、被子,最后撿到那個洋娃娃,步雨夢一下奪了過來,瞪了步雨媛一眼。步雨媛也不甘示弱,反彈了一個白眼。
燈被步雨媛關(guān)掉。步雨夢躺在床上,疲倦一下子席卷而來。她從來沒有這么累過。很快,她睡著了。
步雨夢半夜上廁所的習(xí)慣從小就有。果然,凌晨之時,她又被憋醒了。迷糊中,她準(zhǔn)備打開燈,卻聽見一陣微微的抽泣聲。步雨夢一下子來了精神,悄悄下床,突然間打開燈,便看見步雨媛在被窩中抽泣著。她又疑惑又驚訝,但是那份被步雨媛剝奪的傲氣讓她不想說一句話。步雨夢沉默地打開門,上了廁所,回來,睡覺。
以后的事情便不咸不淡了。步雨媛和步雨夢順理成章地被安排在了一所中學(xué),一個級部不一個班。步雨夢學(xué)習(xí)很用功,連下課也不放過。而步雨媛下課時總能看到她快活的影子。曾經(jīng)步雨夢的好朋友問她,步雨夢,步雨媛是你姐姐嗎?步雨夢說,嗯。她的好朋友笑了,你們倆好不一樣哎!步雨夢知道她的好朋友說的對。步雨媛性格活潑開朗,而她就像一棵被霜打了的花兒,總是躲在一旁,不言不語,即使上課回答問題,也只有老師點(diǎn)名她才會回答,不然一節(jié)課不說話已經(jīng)成了家常便飯。
那天,晚飯。步雨媛和步雨夢同時把成績單拿給爸媽看。步雨夢誠惶誠恐地等待著爸媽的審判。每一次,誰考得不好,都要被爸媽留下來。果然,過了一會兒,爸媽陰著臉說,步雨媛,你可以去寫作業(yè)了。步雨媛驕傲地離開,與步雨夢擦肩而過時得意地瞟了她一眼。步雨夢的心如同被千萬根針扎。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考得夠好了。偷偷看了一眼步雨媛的成績單才發(fā)現(xiàn),步雨媛是級部前十,而她,只是班級前十。爸媽的訓(xùn)話步雨夢一句也沒聽清,只是落淚,難過。
吃罷晚飯,步雨媛乖乖女似的幫爸媽收拾碗筷,而步雨夢一句話也不說,端著盛滿玉米粥的碗從廚房出來。就在兩個人都專心對著自己的碗時,意外發(fā)生了。步雨媛和步雨夢太過巧合,撞到了一起。步雨媛的飯碗灑落一地,而步雨夢的玉米粥也一滴不剩。步雨夢的不滿如灑到地上玉米粥,頃刻爆發(fā)出來。她憤恨地說,步雨媛,你當(dāng)你是誰啊,我都在這個家生活了2年多了,你呢?步雨媛也不讓著妹妹,步雨夢,你考那么點(diǎn)分還好意思的,再說了,弄灑你點(diǎn)玉米粥又不是喝不到了,去廚房重新盛一碗不就可以了嗎!步雨夢干脆豁出去了,把她想說的想罵的一起扔給了步雨媛,而步雨媛似乎和步雨夢兌換,步雨夢說一句她說一句。最后,爸媽上場,對步雨夢威嚴(yán)地說,雨夢,住口!不許再說了!
步雨夢早已習(xí)慣,她知道眼淚不能解決問題。她狠狠地往地上踩了幾腳,把玉米粥濺在了步雨媛身上,說,步雨媛,你不是乖乖女嗎?我不是,你來收拾!說完,她就如一頭憤怒的小鹿一樣撞進(jìn)自己的房間。
重點(diǎn)高中,就像一道坎。步雨媛輕松地跨過,而步雨夢卻天天熬夜熬到12點(diǎn)才能圓夢。在高中里她尤其用功,成績穩(wěn)步提升。
高考結(jié)束,步雨媛和步雨夢終于分道揚(yáng)鑣,一個去了北方,一個去了南方。
一天,步雨夢在傳達(dá)室里,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親愛的妹妹:
你好。
我知道我之前對你冷漠、高傲,因為,那是爸媽給我的任務(wù)。他們知道你是一個越挫越勇的好女孩,但是你在學(xué)習(xí)方面真的是沒有人“挫”到你。你沒有把任何一個人當(dāng)做對手?,F(xiàn)在,我來“挫”你。真的,你越挫越勇,但是我知道你的心里不肯原諒我。對不起,我知道我的一切傷害了你。還記得我初來那天躲在被窩里的哭泣嗎?我不想接受這個任務(wù),真是太殘忍了。妹妹,我,想再疼你一次,可以,嗎?
步雨夢很久沒流的淚水再次滑落。她立即鋪開信紙,心里說,姐姐,可以,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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