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將舊來意，憐取眼前人——西廂記

在雜劇曲詞當中，有這樣一本讓人讀著一旦投入便難以放手的劇本，這便是《西廂記》。

做為北曲中成就最高的《西廂記》成于王實甫之手，這本書一共五本二十遮，這與當時流行的劇本唱詞一本四折大不相同。《西廂記》每本前有楔子，結(jié)尾有題目正名，前者保留著劇本風(fēng)貌，后者有小說章回色彩。出名的東西往往都是有爭議的，切不說書中內(nèi)容，單單作者問題在明朝時候就廣有爭議。有人說是關(guān)漢卿寫的前四本，王實甫續(xù)寫了最后一本；有人的說法正好相反。今天我們一般考證認為全書皆有王實甫所寫，至于為什么最后一本藝術(shù)成就大大低于前四本就不得而知了。元代輕視文化，在當時有了做官的王實甫受到詳細記載，而最為著名劇作者的王實甫則是只知道名德信，其它不祥。當然王實甫的生平如何都不影響《西廂記》成為中國乃至世界的文學(xué)瑰寶。

和后來明代很多傳世名著一樣，《西廂記》的故事也不是王實甫獨創(chuàng)。這個故事最早出現(xiàn)在元稹的《會真記》（《鶯鶯傳》），據(jù)陳寅恪考證這部傳奇小說其實是元稹的自傳。故事中最后張生拋棄了崔鶯鶯，并且還認為當初是崔鶯鶯誘惑了張生，張生拋棄崔鶯鶯的行為是補救過失。結(jié)尾處還說：“時人多許張生為善補過者”。從這里結(jié)局的處理也可以看得出《會真記》中作者充分同情的張生也可能就是作者自己。這個故事到了宋代常常作為典故出現(xiàn)，比如晏殊的“勸君憐取眼前人”，蘇軾的“詩人老去鶯鶯在”都來自張生鶯鶯的故事。到了毛滂、秦觀寫下歌舞曲詞最早改掉了始亂終棄的結(jié)局。趙令時更是直接寫出了《元微之蝶戀花諸宮調(diào)》，直接批評元稹。在王實甫之前又有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diào)》，劇中已經(jīng)對王實甫的故事構(gòu)出了原型。王實甫則在前人基礎(chǔ)上加以吸納創(chuàng)新，使《王西廂》藝術(shù)成就大大超過了以往作品，成為“六才子書”之一。

愛情本就是純粹的，不應(yīng)該是元稹所處中唐時候的功名至上的價值觀，宋代以后人們就對元稹講述故事中的鶯鶯鳴不平。王實甫更是直接從張生入手，不再是批評，而是給出了一個團圓的結(jié)局。

金圣嘆評說《西廂記》全書都是圍繞一個人來寫，那就是鶯鶯。崔鶯鶯的確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性。劇本剛剛一開始，她看著暮春景色，不由得說道“可正是人值殘春蒲郡東，門掩重關(guān)蕭寺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fēng)”。一個正直青春的女子對于自己大好青春被無端端浪費，很是傷心，很有愁緒，當然這也是一個古代女子總應(yīng)該有的寂寞之情。在張生怯懦膽小把和小姐幽會的事透露給紅娘時，鶯鶯也有了害羞，但她的害羞不是羞赧，而是一絲惱怒。后來老夫人背離契約，要張生和鶯鶯認作兄妹，“則為那兄妹排連，因此上魚水難同”，鶯鶯更是含淚終日。后來老夫人逼迫張生去趕考，鶯鶯懷著雙重擔心去送張生。一方面她怕自己的母親再次悔婚，另一方面她更怕的是張生有功名后拋棄自己。十里長亭：“碧云天，黃花地，西風(fēng)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疾。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馬兒迍迍的行，車兒快快的隨，卻告了相思回避，破題兒又早別離。聽得道一聲去也，松了金釧；遙望見十里長亭，減了玉?。捍撕拚l知？”

恨，是愛的恨，別離是為了相聚，可別離畢竟還是痛苦的?！暗骄煼?，趁程途節(jié)飲食，順時自保揣身體?；拇?a target="_blank">雨露宜眠早，野店風(fēng)霜要起遲！鞍馬秋風(fēng)里，最難調(diào)護，最要扶持。”的囑托也是必須有的?？筛械膮s是“雖然眼底人千里，且盡生前酒一杯。未飲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內(nèi)成灰。”小姐不放心張生以詩寄到“棄擲今何在，當時且自親。還將舊來意，憐取眼前人?！睆埳鷷夂偷馈?a target="_blank">人生長遠別，孰與最關(guān)親？不遇知音者，誰憐長嘆人？”

鶯鶯如此，張生又是怎么樣的呢？在王實甫的《西廂記》里張生是個癡情種，她見了鶯鶯之后便對其魂牽夢繞。在普救寺，張生在墻下偷看鶯鶯，不由得言道：“對著盞碧熒熒短檠燈，倚著扇泠清清舊幃屏。燈兒又不明，夢兒又不成；窗兒外淅零零的風(fēng)兒透疏檑，忒楞楞的紙條兒鳴；枕頭兒上孤另，被窩兒里寂靜。你便是鐵石人，鐵石人也動情?！币齺戆遵R將軍杜確打退叛軍孫飛虎，可是老夫人卻改變自己原來的諾言，不把鶯鶯嫁給張生，這讓張生無可奈何。長亭送別后，在草橋店張生也不由得產(chǎn)生了情思：

“想人生最苦離別，可憐見千里關(guān)山，獨自跋涉。似這般割肚牽腸，倒不如義斷恩絕。雖然是一時間花殘月缺，休猜做瓶墜簪折。不戀豪杰，不羨驕奢；自愿的生則同衾，死則同穴?！?/p>

“柳絲長咫尺情牽惹，水聲幽仿佛人嗚咽。斜月殘燈，半明不滅。暢道是舊恨連綿，新愁郁結(jié)；別恨離愁，滿肺腑難淘瀉。除紙筆代喉舌，千種相思對誰說?！?/p>

老夫人看似是與張生、鶯鶯、紅娘對立的一面，其實她也是慈祥的。之所以自己違背諾言是要遵守先夫杜相國生前給鶯鶯定下的婚約。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對，于是沒有直接趕走張生，而是讓他與鶯鶯認作兄妹。后來也是給張生一個機會，讓他去求取功名。

《西廂記》與《會真記》本質(zhì)的不同是主要矛盾雙方不是張生和鶯鶯，而是老夫人同張生、鶯鶯等的矛盾。其中愛情主動者不是張生而是鶯鶯，不是男而是女，這里男女地位的變化也使本劇非同一般。這個劇本在文學(xué)史的地位也是非同一般的，早在1838年它就漂洋過海到了法國，隨后被譯成了多國文字，傳向了世界。

王福來201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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