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麻庵(原創(chuàng))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走進了麻庵。
麻庵在華亭縣的西南部,群山深處,曾經(jīng)是華亭縣最僻遠的一個鄉(xiāng),常駐人口大約兩千多人,在七年前撤鄉(xiāng)歸屬于西華鎮(zhèn)。
早在二十多年前,我的心中就萌生過涉足麻庵的愿望,只是苦于無由成行,這個心愿就沉沉浮浮,生生滅滅在心中糾結了二十多年。在麻庵游走一次,是我心中不死的期盼,因為在去過麻庵的人嘴里,有的說偏僻,有的說荒蠻,還有人說美不勝收。所以麻庵的形象很是神秘,一直撩撥著我的心扉。
8月6日上午九點許,征波兄打來電話,邀我去麻庵。起初我以為聽錯了,又問一遍,沒錯,就是去麻庵。我的蒼天啊,二十多年的夢就要圓滿在今天!心中一陣狂喜,奪門而出,直奔約定地點。
坐上征波兄的車,才知道還有一位名叫慧女士和我們同行,心中自然喜悅。聽征波兄介紹,那位慧女士也是麻庵人,現(xiàn)在隨夫生活在河南新鄉(xiāng),這次是回來探親的,特意要回麻庵老家看看,因為麻庵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移民到西華了,留守麻庵的只是一些老弱孤寡了。
車行至西華草灘,也就是麻庵移民新村的路口,有一身材高挑,著藍色T恤的女子領著一個小孩等在路口,我想這就是征波兄說的那位走出麻庵的女子了。等到他們上車,我看清楚了這個藍衣女子,胖瘦適中的身材,和我一般普通的相貌,倒是她的兒子很是機靈,透露出中原人的精明和敏捷。我心中暗想,這樣一位普通的女子,能夠入了征波兄的法眼,并且高看一眼,她的特別之處在什么地方呢?我和她隨意地聊著,不拘謹也不陌生,她的話里時時流露出山里人的質樸、率真,和我這個山里人很快就投了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越野車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奔跑著。我和慧說著山里人曾經(jīng)的艱辛,也說山里人樸素的歡樂。通過交談,我知道了慧上初中時要走八十多里的山路,到西華上學。麻庵雖然有一條狹窄,凹凸不平的簡易公路,但是一天幾乎看不到一輛車,所以在上初中的三年時間里,慧幾乎沒有坐過一次車。在慧的敘述中,我依稀看見了蜿蜒陡直的山路上,一個單薄、孤獨的身影在艱難地跋涉,懷揣著一個山村女孩的夢想,頑強地跋涉著。我生長在山里,深知山里娃娃上學的艱難,一個女娃娃徒步八十多里路到山外上學,其中的艱難非親身經(jīng)歷是不能體驗到“艱難”這個詞的含義的。
越野車急行一個多小時后,開始下坡,道路依然蜿蜒崎嶇。當車行到一個緩坡之處時,征波兄說是到了趙家山,要下車好好看看,因為這就是慧曾經(jīng)生長、讀書、當過代課教師的地方。我們便急忙下車,跟著慧在趙家山游走。趙家山的十幾座土木結構的青瓦房,隨意地散落在一個斜坡上,好多院子里的蒿草已有一米多高,不時驚飛一只兩只的野雞。幾座很是滄桑的茅庵,已經(jīng)很頹廢了,呈倒塌的造型,給人心中增添了幾分無由的凄涼。我們跟著慧先到她曾經(jīng)當過教師的趙家山小學,現(xiàn)在已經(jīng)住進了農戶。大門口一只狗不很威嚴地朝我們咬著,我們要兩個娃娃把狗拉到后面去,那約莫十歲的男孩說狗不咬人,但是我們心中直犯怵,看那狗城府很深的樣子,說不定突然間就開了葷戒呢!還是那個大一點的女孩善解人意,把狗拉到旁邊去了,我們得以順利地進到院子里。走進屋里,昔日的黑板還在,依稀還能辨認出上面的字跡。慧說那時候她一人教著十來個娃娃,每次鄉(xiāng)上統(tǒng)一考試,她的學校都是第一名,說話間臉上就掛滿了燦爛的喜悅。在另一間房子里,懸掛著十多塊臘肉,那黃亮的顏色誘惑著我們的饞欲,使人不時地吞咽著口水。
出了昔日的學校,拐進了慧家的老院子。原先的三座房子,兩座已經(jīng)在搬遷的時候拆除,只剩下一座土木結構的青瓦房。院子里的蒿草已經(jīng)一人多高了,還有許多蕁麻混雜在里面,一不小心就會被“咬”上。我們小心翼翼地鉆過蒿草、蕁麻叢,踏上了房子的臺階。屋門是鎖著的,但是征波兄用他獨特的辦法弄開了房門,我們得以進到屋子里面觀看。這是一座三間的土木結構的房子,隔開一間,曾經(jīng)是慧的洞房,外面的兩間做廚房用。慧曾經(jīng)的洞房里,墻上的大紅“囍”字在灰塵的蒙蔽下依然透出光彩,而慧的孩子今年都已經(jīng)九歲了,蒼老的是我們,不老的是歲月?。≌鞑ㄐ秩膿v兩鼓搗,找出了一只現(xiàn)在很少見到的藤條編成的提籃,一只鐵質煤油壺,一個煤油爐,一條牦牛尾巴做成的笤帚。他把那些古董裝在那個提籃里面,如獲至寶般的興奮。我問干嗎用,他說給縣博物館收拾的。
我們又來到了樹抱石下面,那如房子般巨大的石頭,那三人連在一起才能圍住的山梨樹,我們站在下面,看著如盆粗的樹根,虬龍般的纏抱著一塊巨石,我們不管是站在石頭之上還是站在石頭之下,都渺小如蟻。環(huán)視莽蒼蒼的麻庵大山,一律的陡峭,一律的冷峻,連綿成一道道聳入云端的屏障,這些屏障把麻庵與外界無情地阻隔成兩個世界,把這里封閉成一個原始、落后的旮旯。樹抱石的石頭下面,有一處大而深的凹痕,上端還有兩處較小、稍淺的凹痕,慧說那是唐朝名將尉遲恭敬德被敵人追趕到此,藏身在大石頭下面,頭上的頭盔刺下的痕跡。這個傳說無可考證,只是那大石頭上的印痕很是特別,自己站在下面,把頭放在那處凹痕處,還真是很恰當呢!再往右一拐,向上走了不遠,就看見了石枹樹,一棵挺拔的華山松鬼斧神工般的長在一塊巨石里面,成就了一道渾然天成的風景。
離開趙家山的時候,我們見到了兩個人,一個是身體殘疾的老人,一個是采野藥回來的中年人。他們見到慧都很高興,拉著慧的手有說不完的話。當我們在前面離開時,慧在后面不住地流著淚。慧的孩子不明白媽媽為什么流淚,我說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垭m然走出了麻庵,離開了大山,但是與這片土地二十多年的廝守,山水的浸淫,父老鄉(xiāng)親們的情誼,這些都已經(jīng)浸入她的骨髓,無論她在何方,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注定是她今生的魂牽夢繞。
我們坐上越野車繼續(xù)前行,目的地是原麻庵鄉(xiāng)所在地。坐在車上的慧默默不語,我也不和她再說什么,任憑她的思緒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藍天白云間自由的飄游。她也許想到了兒時和伙伴們捉迷藏的歡樂,也許想到了上學路上筋疲力盡的孤苦無助,也許想到了第一次走上講臺的喜悅和激動……
車子一路下坡,拐過幾個彎,沿河灘前行一段后,趙師傅停下車子,說是到了麻庵。我們下了車,征波兄和趙師傅到原敬老院去查看,我和慧走進原中心小學,因為慧曾經(jīng)在這里當過兩年代課教師,還和另外兩個文學朋友辦過一份叫《山溪》的文學油印刊物。學校院子里被種上了玉米,這使人感到一點慶幸,有茂盛的玉米生長,就證明著人的存在,這比蓬勃的蒿草要令人爽心?;劢o我指點著她曾經(jīng)的宿舍,門楣上端的墻上還可以看見幾個釘子釘過的小洞,慧說那是他們曾經(jīng)懸掛過文學社牌子的地方。我心里對這個樸素的女子產(chǎn)生了真誠的喜愛,我和朋友們也成立過文學社,辦過油印文學刊物《關山草》整十年,其中的艱辛至今難忘?;圻@樣一個弱女子,在這樣偏僻的地域,能夠為心中的愛好不辭辛勞、竭盡全力,誰能不為之感動呢?
慧走進了她曾經(jīng)工作過的教室,我不忍打擾她的思緒和情緒,便獨自走出校園,站在麻庵如土路般的街道仰望高山和白云。說是街道,實際上就是一條貫穿的鄉(xiāng)村道路,以前設鄉(xiāng)的時候,可能還有街道的內容,現(xiàn)在已經(jīng)衰敗成一條坑坑洼洼的土道,兩旁的房子大多已是人去屋空,站在土道上,半天也不見一個人影,偶爾有一朵云的影子被太陽印到地面,宛如一只怪獸,更添了幾分寂寞與荒涼。再仰望那一座座冷峻的山峰,無情的把這個唐朝曾經(jīng)煉過銅,麻姑曾經(jīng)得過道的地方,死死地包裹在群山萬壑之中,幾代人嘔心瀝血,艱苦卓絕的努力始終沒能越過大山,和外界連接起來,終于以悲壯的徒勞而告終,最終以悲劇的形式告別了這片古老、美麗的土地——移民到了山外。
看著密匝匝高聳入云端的的群山,看著潔白如洗的白云、蔚藍悅目的天空,心中涌上了一縷柔情:麻庵,一個歷史悠久,傳說古老的山村;一個偏僻、美麗的地方;一個山格外青,水格外秀的地方,從此便珍藏在我的心中,從此與我結緣。今天的相見只是一個開始,在以后無由相見的日子,我會在心中反復重溫今日的游走,遇到有緣相會的日子,我一定會再來拜謁這方古老、神圣的土地!聆聽那來自唐朝的久遠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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