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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樓吟

2011-08-09 06:29 作者:阿梵霞云  | 0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寇白門病倒了,身體稍一好轉(zhuǎn),她讓婢女點(diǎn)燃紅燭,像以往一樣斟滿酒獨(dú)自酌飲。見怪不怪的婢女輕輕帶上門在外守候。她已經(jīng)美人遲暮,幾經(jīng)輾轉(zhuǎn)還是回到了秦淮歌樓,幾次婚姻的失敗,銷蝕了她的青年華,她萬念俱灰,用酒醉來打發(fā)歲月。

今晚那些文人墨客那去了,還有很多的少年狂士,也不見了蹤影,往日里與他們混跡之間的笙歌侑酒,顛杯狂歌,多么瀟瀟灑灑,痛快淋漓。

現(xiàn)在呢,只有你獨(dú)自一人,還有秋風(fēng)、明月、紅燭;幾杯豪酒入愁腸,愁上加愁。你已病痛纏身,何以寄情慰之,企望身邊能有知音陪伴,則是最后的奢侈。

你何以有如此凄涼的歸宿,那曾經(jīng)為何那么短暫?你一顆女兒心,純凈圣潔,為何被人傷害,痛苦得仿佛被血刃一般,而破碎得一攤鮮血淋漓?你一個女兒身,花容嬌媚,為何被人拋棄,如風(fēng)吹落葉飄零,把一腔幽怨付與滔滔的流水?

那是愛你的人,曾經(jīng)愛得比山重比海深的一個男人,在秦淮河刮起了愛的風(fēng)暴,使尋芳客瞠目結(jié)舌,使青樓女艷羨不巳。

那是背叛你的人,把花的艷麗揉碎碾落成泥,你花非花不再鮮活和美麗,他就走馬章臺柳巷,鶯鶯燕燕,尋花問柳,永不疲憊地?fù)]霍精力。(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個男人就是保國公朱國弼,就這樣愛你摧毀你。

此刻,寇白門在醉意朦朧時想起了他,撩起了那或甜或苦或幸福或悲涼的記憶。

寇白門是幸運(yùn)的,從梳攏到嫁入豪門,占盡了秦淮河的風(fēng)光;那凝香溢粉的匆匆流水,見到你結(jié)婚的排場,霍然被震住停滯于緩慢,是想多看幾眼那幾多的奢靡,幾多的豪華。

看到了什么?

是八面來風(fēng),云蒸霞蔚,那暗的天空呼啦啦被點(diǎn)亮了,燦爛得如同白晝;是盛大隆重的節(jié)日,四面八方的人流匯集于一起,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喧嘩和躁動,歡呼和喜慶,震響大地在搖動。

秦淮河的這個夜晚,是屬于寇白門和朱國弼的,那排山倒海的迎親場面,轟動了整個金陵。從武定橋到內(nèi)橋的朱家府邸,五千名手執(zhí)紅燈的士兵,威風(fēng)凜凜地沿途肅立,鑼鼓喧天,華麗的花轎抬著寇白門搖呀搖,搖過了秋日的涼爽和眾所矚目的驚羨,搖起了你紅暈熏滿臉頰的羞澀。

那年你十七歲,披紅掛彩,喜帕里罩不住你脫籍后喜結(jié)良緣的向往;你從此可以錦衣玉食,福星高照;這一刻你等得不久,恍若從昨醒來,你輕而易舉嫁入豪門,叫多少姐妹艷羨不已。

寇白門是不幸的,從你入得朱府?dāng)?shù)月以后,卻對保國公風(fēng)流韻事忍氣吞聲,他將你冷冷地晾在一旁,獨(dú)守寒窗,頻繁地進(jìn)入青樓尋芳掠玉。你對他的規(guī)勸和吵鬧無濟(jì)于事,更有甚之他將你視為路人。

難道我是你隨意丟棄的玩偶,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寇白門從情感天堂跌落在地獄,無處哭訴,自覺被囚在了牢籠,度日如年,借酒澆愁,由愛生恨起這個薄情郎。

寇白門今晚在酒酣時,或狂歌或痛哭,嘆你在亂世飄零的孑然一身,形單影只。你叫喚著奴婢,請來了一介叫做韓生的文人,想和他詩詞唱和,丹青傳情?

韓生來了,與你對飲,一言不發(fā),你雖然風(fēng)韻猶存,你雖然才華出眾,卻再難引起他的雅興。他是你最后的所愛,一段情緣,兩廂恩愛,引為知音。你牽著他的手,要他留下來,在這個夜晚再續(xù)鳳鸞之夢。

然而,他與你廝混在月上中天,見你朦朦朧朧之時借故而走;你還是留不住他,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又是一個薄情郎。

男人莫非都是薄情,薄情得不堪回首。你在醉眼朦朧之時,看見了保國公朱國弼從往事中向你走來。

那是崇禎十五年秋,你在秦淮河鈔庫街的寇家小樓,幾次與他見面,你的如花容顏,吐虹才華,豪俠義膽,不禁使他感到相見恨晚,視為珍寶;你見他護(hù)國有功,是你心目中的大英雄,他不但門第顯赫,而且對你愛得瘋狂。

然而,你和他的愛是那么短暫,如風(fēng)吹黃葉飄零。

寇白門痛感絕望,那是朱國弼的薄情寡義下作卑劣。

那是清軍南下,南明小朝廷分崩離析,朱國弼易朝為官,全家遷入京師,由于吃了官司,被陷囹圇。想不到他赫赫的保國功臣卻賣身求榮,想不到他為了贖身求全性命,竟然要把你在內(nèi)的歌姬婢女一起賣掉。

你強(qiáng)忍悲憤,說若賣妾,所得不過數(shù)百金,容妾南歸,當(dāng)?shù)萌f金以報公;你把諾言看得比山還重,風(fēng)兼程奔赴金陵,一月之內(nèi)籌得兩萬銀兩,把他贖出免去牢獄之災(zāi)。

朱國弼見你能力不可小覷,再生溫情,且與你重圓舊好;你對卑劣絕情之人不屑一顧,言辭犀利使他無地自容。你我已經(jīng)兩不虧欠情緣已絕,當(dāng)年你用銀子為我贖身脫籍,現(xiàn)在我也用銀子把你贖回,要想破鏡重圓,除非秦淮河水倒流。

你走出他的視線,又走進(jìn)了秦淮河歌樓,在廣結(jié)賓客時與文人韓生一見鐘情,是美人遲暮了卻和修補(bǔ)那未了情。

然而,韓生在今晚還是離開了你,空留下長夜漫漫的孤身一人。月光如水,燭光流淚,你獨(dú)立寒窗,醉眼朦朧,病入膏肓,是否還在等待你的韓生回歸,給你最后的撫慰?

那是什么聲音?是打情罵俏,淫戲的淫聲,從隔壁的婢女房里傳出,你聽得那么真切,是婢女和韓生的曖昧的聲音;你肝膽俱裂,支撐病體捱到隔壁,門一開,你見到韓生和婢女相擁相抱淫聲連連向你示愛示威。

寇白門想大罵韓生的負(fù)心和無情,想去撕打著婢女,但她已毫無氣力,兩眼直冒金星,怒氣攻心,一口口大量的鮮血噴涌而出……

還有一回,你吐血淋漓,那是為了你的初戀,你在情竇初開深愛的男人,他叫吳應(yīng)箕;他是復(fù)社文人領(lǐng)袖,才華橫溢,你與他投緣頓生愛意,他也對你情意繾綣。

清軍入關(guān),南弘光朝廷滅亡,他率軍在家鄉(xiāng)起義,阻擊渡江南下的清軍,因寡不抵眾,兵敗被擒,他,還有他的家人百余口和義軍將士全部被殺害。噩耗傳來,寇白門頓時傷痛欲絕,一口口鮮血噴灑而出,暈倒在地。

這時,你吐血無可遏止,地上彌漫著一攤攤鮮紅;你無力地癱倒了,再也沒有醒來?;蛟S,這就是你命運(yùn)的定數(shù),最后的宿命。

天地一片寂靜,你用鮮血在祭奠情愛,可誰又知道你冰清玉潔的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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