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正是二伏天,酷熱難耐的日子,也是孩子們暑期賦閑在家的好時光,承蒙老公單位的恩澤,組織了我們這批軍嫂和孩子們,去西安看看世界園藝博覽會。
我們一行二十幾個人,除了羅領隊一個大男人,其他都是婦女和孩子,有十幾個中青年婦女,八、九個孩子,還有一位老人。我們這些軍嫂,雖然老公同在一個部隊、一個系統(tǒng)工作,但我們一起打交道的機會,實在不多,因而互相熟識的,并不多,這樣一聚,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熟識起來。孩子們自然是最興奮的,小一點兒的,蹦著、跳著、叫著,巴不得馬上出發(fā),大一點兒的,互相說著、笑著、逗著,眼神里滿是欣喜和期待,恨不得一展歌喉,把心中的快樂和幸福給叫出來!在導游小姐的帶領下,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坐上了去火車站的旅游大巴,火熱的陽光也擋不住我們輕快的步伐!
去的旅途是溫馨而愜意的。在火車上,孩子們手拿零食或水果,吃著他們的甜蜜,瘋著他們的無憂,叫著他們的快樂!婦女們也感染了他們的氣息,一邊互相傳遞著水果吃,一邊三三兩兩自由自在地聊著天,而我,也可以倚在車窗邊,看看沿途的風景。我和梅,是早就熟識了的,梅的老公曾和我家那位,在一個大隊待過,因而我和梅先前有過一些交往,而且我們屬于那種互為賞識的那一種。這一次,剛好火車的臥鋪票,她住在我和兒子的上鋪,所以等到把行李物品安頓好以后,我和梅,就自然而然地一起倚在了靠近床鋪的車窗邊。
我們坐的是下午四點多鐘的火車,普快硬臥,每一個小站,幾乎都要停一下的,這樣走走停停,把大家的疲勞和困意都給拉了過來,夜色也漸次鋪開。晚餐在車廂內吃了一碗盒飯后,除了孩子們興奮不減,繼續(xù)瘋著、鬧著,大人們留了幾個不困的盯著點之外,其他的人都相繼睡去了。我和梅,輕輕享受著獨處的清閑。
“嫂子,你還堅持寫寫嗎?”梅比我小大約十來歲,是一個快兩歲孩子的媽媽,可仍然像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穿一件火紅色的無袖連衣裙,下擺做成乞丐的長衫那樣的參差不齊,倒也別具特色。梅皮膚白白的,兩只眼睛水靈靈的,明亮而清澈,不了解的人,根本看不出來她是近視眼。
“沒有。頓筆好久了,也仿佛覺得沒什么好寫的了!唉!”我嘆了一口氣,似乎為自己找了很好的一個理由。而心里面是很慚愧和無奈的,我的說辭那樣的蒼白無力,用手指輕輕一抹,就能洞穿一切,肚子里沒有多少墨水,又不肯好好啃書,還想寫出好東西來,自以為曾經在小刊小報上,發(fā)表過幾篇小文章,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了,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又有這么點兒愛好,總想在筆下,寫點兒什么東西出來,自己就是矛盾的締造者嘛!我知道她是關心我、懂我的。于我,她是朋友當中較有靈氣、有默契的那一種。(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嫂子,你一定要堅持寫喲!不管寫得如何,都要堅持才好!”
“哦!”看著她認真而誠懇的表情,我不禁傷感起來。不為自己的無知,只為自己漸漸遠逝的那份對生活的熱忱。仿佛已漸漸邁入中年,昔日的好脾氣和秉性,都已消磨殆盡,身體里,似乎徒增了許多的浮躁和憂郁,每每看人、看世界,再已不能那般坦然、微笑置之了?,F(xiàn)在已經很少有人這樣友善地提醒我了,大約已是認定,已經追著青春的尾巴了,想是沒什么應該勸進和勉勵的必要了吧!再次看看她那認真誠懇的表情,我默然了,好似一片美麗的云彩,經過河邊的岸柳,逐漸暗淡、模糊起來。就像車窗外,在夜幕下漸漸遠去的寂寥的村莊和田野。我不敢抬頭,仿佛怕自己褻瀆了那星光,心開始顫栗起來,也孤獨起來,任憑周圍是多么的喧鬧和嘈雜,也不能引起我的注意和轉移了。
第二日,頂著38度的高溫,我們去游歷了世園會。途中,收到老公的兩條短信:
“今天西安,全國最高溫38度,注意防曬降溫!”“吃好玩好,注意安全!”老公長我六歲,時時處處總以長者自居,待我還算體貼細致,可我卻受不了他的“大事他做主,小事我做主”的方針和政策,也由此常常爆發(fā)一些很無聊的戰(zhàn)爭,我竭力維護我作為一個新時代女性的權力——那種“男主外,女主內”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現(xiàn)在是真正的“男女平等,女士優(yōu)先”的時期了,讓舊時的大男子主義見鬼去吧!最終的結果是,他俯首稱臣,我勝利凱旋。好無聊哦!我笑了。
“對啦!嫂子,你應該經常多笑笑,別對小馬(兒子)老繃著個臉。你看你笑起來的樣子,溫柔美麗多了,人也感覺年輕了哦!”梅依然和我一塊兒,其他的人都各自結伴游覽去了,這是自由活動的時間。
“是哦!”看看身邊個兒比我還高一頭的兒子,再看看梅美麗可人的笑臉,我沒理由不高興起來。
不到九點鐘,太陽已經熱辣了起來,頭發(fā)里已經開始冒汗。我們決定看一下三大主題館——長安塔、創(chuàng)意館和自然館。首先,我們繞開了排了約百米長隊的長安塔,先去了前面的自然館,大約只排了二十來分鐘的隊,我們就很快進去了。里面有來自世界各個不同地域的珍稀植物物種,而且還根據它們所蘊含的文化氣息,制作了恩愛情侶一條街、非洲動漫城等別開生面的瀏覽意境,我們用相機拍下了許多美麗的照片,我想它們是珍貴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親眼目睹它們的風采的!
我們轉過頭來,準備再排長安塔的時候,排隊的人已經一眼望不到頭了,太陽又升高了很多,白花花的光線,刺得我睜不開眼。已經快十一點了,看來我們可能看不成長安塔了,因為我們出園的集合時間是三點,這樣排隊,沒有兩個小時,進不了塔,而且我們只能餓著肚子。在自然館排隊的時候,就聽幾位游客在說,長安塔是這一次世園會的標志性建筑之一,里面有許多西安特有的珍貴文物和一流的展品,如果現(xiàn)在來西安,不去看長安塔,真是非常讓人遺憾的事!我和梅都有些懊惱和難過。正絕望之際,忽然聽見排隊的人群中,有人在對我們喊:“喂,快來呀!”
定睛看時,原來是我們的同胞——一位年輕軍嫂和她的母親,她們已經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前面再過二十幾個人,就可以進塔了。那位母親向我們使了一個眼神,讓我們快點兒插進去,可是圍欄很高,及腰,我有點兒想放棄了,再說在眾目睽睽之下,讓我插隊,我還真有些心虛。正猶豫間,兒子一個魚躍,翻過了及腰的圍欄,站進了隊伍里,說時遲,那時快,我來不及多想,看見前面不遠處,圍欄間有一個剛剛供如我這般瘦的人過去的間隙,我迅速插了進去,站到了我們的同胞前面。頓時,隊伍后面的人群發(fā)出了不滿的吼的聲音,保安也過來了。
“不許插隊??!不許插隊啊!到后面等去??!”那位年輕的保安,攔住了緊跟在我身后,正準備擠進來的梅。
“同志,她不是插隊,我們是一起的。她剛剛去給我們拿東西去了,你看,你看!”年輕的軍嫂相當鎮(zhèn)定地與保安斡旋,并迅速給了我和梅一個眼神。
我和梅迅速高高地舉起,手中裝著許多零食和雜物的手提袋,不約而同地給了眾人一個無聲的辯解和洗雪沉冤的機會,眾怒總算平息了,保安走了,梅也進來了,可是,我和梅卻心虛得發(fā)軟,用感激的眼神,謝過我們的同胞,然后,像做了虧心事一般,詭異地相視一笑,用手捂住仿佛快要跳出來的心,迅速融入了隊伍。
我并沒有想到,我會插隊,也沒有想到,我會在眾人面前撒謊,雖然不至于對別人造成什么傷害,但總是心不安的。我感激人們的寬容,讓我們沒有帶著遺憾離開西安。生活途中,經常會遇到諸如此類、各種各樣的小問題,只要我們寬容一些、仁愛一些,就會給別人帶來許多歡樂和幸福,我愿意做這樣的人!更何況,受人滴水之恩,理當涌泉相報!
一秒也不想在烈日下停留,我們匆匆忙忙從世園會出來的時候,竟然只是下午一點半,離集合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怎么辦?在這幾乎就要把人烤化的中午,一個半小時怎么過?這附近亦沒有賓館和休息的場所。我們真正像三只熱鍋上的螞蟻,到處亂轉,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供避難的場所了——一個售票廳。
還真正被我說著了,這兒真像一個收容所,里面裝滿了人。來這兒的,大都是為等時間而避暑的游客,沒有凳子,人們就把導覽圖鋪在地上,一排一排地坐在地上,中間留點兒走道。我們找了一個靠玻璃墻角的地方,坐了下來。終于有個地兒,可以坐下來,歇歇腳了,盡管不能把腿和腳伸直,那樣就會占到別人的地盤??墒牵覀円呀浐?a target="_blank">感恩了。過了一會兒,坐在梅旁邊,伸著長長的腿的那位老者,和他的朋友們打的士回旅館了,走的時候,還不忘做個順水人情:“這邊挪點兒,可以把腿伸長,別讓別人占了!”
“謝謝??!”我們無論如何是不能拒絕這份好意的,他畢竟是老者。
還是年紀大的人有經驗,一邊用濕毛巾擦汗,一邊拿一把折疊扇輕輕地扇風,這樣不消耗什么體力,讓自己慢慢涼下來。在這個諾大的售票廳里,中央空調根本發(fā)揮不了什么效果,容的人太多,進出的人也太多。而我們只帶了遮陽傘,幸虧還有錢。有來來回回,抱著一盒“綠色心情”冰棒叫賣的小姑娘,我們一人買了一只。
終于挨到了快三點鐘了,可是我們卻迷失了方向。下車的時候,明明聽見導游說,是在二號門出口集合,說是前邊可以看見一個大的“入口’牌子,旁邊還有一片向日葵花。我們是從二號門出來的,可是這兒沒有牌子,也沒有向日葵花!導游沒留電話給我們,領隊的電話又關機。真是急死人了!打電話給老公發(fā)脾氣,也沒有用??!我們來回地找,我不停地打電話,最后,還是兒子聰明,說我們走錯了門,我們應該在錦繡門集合??焖俟麛嗟卮蛄艘粋€的士,司機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當地人,他說一人五塊,三人十五塊,十五塊就十五塊吧,只要能趕快到集合地點就行啊!
原來錦繡門很近,車子轉個彎,走兩三分鐘就到了,導游說的二號門,是指的團隊進出的二號門,而我們走的是單線的二號門??磥砦覀兩狭四钱數厝说漠斄?,不過事先就說好了的價,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
梅還在問門衛(wèi)的路,我和兒子終于看見那位男導游向我們走來。這時,梅終于接到了女導游打來的電話,心里本來就窩著火,所以一向溫文爾雅的梅,也忍不住在電話中,對那人吼了起來。
還好,總算回到了車上,回到了集體。還有跟我們一樣遭遇,比我們還晚到的那對替我們排隊的母女,只是她們比我們精明,打個的士過來,只花了五塊錢,而我們卻花了十五塊!
我現(xiàn)在終于理解了,小時候母親經常說過的一句話“一輩子不出門是福人”,這句話在此刻是多么讓人參透入骨哇!
前幾日,在家閑著沒事,又看了看三毛開始流浪的一些經歷,被英移民局扣押的那一節(jié),我想,這樣離奇的事情,我們恐怕是今生遇不著了。可不曾想,第三日在華山腳下,于我們一群軍嫂,也發(fā)生了一頁抹不去的苦難的記憶。
這一日下了一點雨,但氣溫仍然有三十五、六度,而且空氣中的濕度增加了,太陽一出來,就悶熱得厲害。
大約下午一點半左右,大部分人都按照出發(fā)前導游告訴我們的集合地點——華山專線公交候車廳,在這里集合。
剛開始,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了,坐下來,互相看看各自買的小禮品,談談爬山的行程和感受,聊聊途中的風景,倒也沒覺得時間難過,轉眼到了兩點鐘。孩子們拿著買來的木劍,在那兒比比劃劃——華山論劍,樂意得沒招!
候車廳很大,空調的效果很不好,我們坐在那里,是那樣一種感覺,那汗想出來,卻出不來,特難受!有四家的軍嫂和孩子,只爬了矮矮的北峰,一點鐘之前就來這里了。因為出發(fā)前,導游說好的,一點鐘來這兒集合,下午還要去華清池。我和梅急著往回趕,照片也沒怎么拍,小禮物也沒怎么買,結果還是一點半才趕來,我們很歉意地笑笑,導游說,你們不算晚,還有一撥人沒來呢!
兩點鐘左右,除了羅領隊一家和另外一對母子,所有的人基本都到齊了。大家都耐心地等著,目光都齊刷刷地聚集到門外,從一輛又一輛公交車上下來的人群中,仔細搜尋著羅領隊他們的身影。有人說,只要看見一個老人和一個小孩在一塊兒的,就準是的!又有人說,羅領隊穿的是藍色的T恤,看藍色上衣的平頭,就是了。我殊不知,大家的觀察是如此的敏銳和仔細,連領隊的衣服和頭發(fā)都記得那么清晰。我們心里急得不行,恨不得把自己的目光變成蜘蛛精的絲,迅速把那幾位拽過來。再晚,就要耽誤行程了。
可是,銀灰色的巴士來了一輛又一輛,從車上下來的人,一撥又一撥,就是不見他們的人影。大人們打著瞌睡,無力地硬撐著身體,歪著、靠著、前曲著······總之,就是在那個堅硬的塑料凳子上,盡量讓自己舒適一些。孩子們早已不逗鬧了,好像困了,靠在大人的身邊,一個勁兒、不停地問:“什么時候才能走啊?”大人們也煩躁得很,盡量壓住心中的怒火,讓孩子安靜一些、耐心一些!我的兒子挺乖,一直都沒說什么,只是實在熬不住了,跟我要了五塊錢,買了一只雪糕吃,涼快涼快,順便解解乏。已經三點多鐘了,眾人心中的埋怨和不樂意,如山上的云霧,籠罩得越來越多了。在大家的催促下。女導游在兩點多鐘和三點多鐘,分別給領隊打了電話,前一次回話說,到了索道,后一次回話說,在索道排隊!眾人一聽,簡直要暈了,還在索道排隊,看來大家還要在這又熱又悶的地方,耐心地等待再等待了!
在我們后來的旅行團,走了一撥又一撥,挨到四點鐘的時候,終于等到了我們的同胞。大家?guī)缀躞@呼著,要馬上提著行李跳起來就走。可是,再仔細一看,是我們的同胞,沒錯。但只是那另外的一對母子,羅領隊一家,并沒有一起來。大家像泄了氣的皮球,又無奈地坐了下來。那對母子進來了,眾人并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想知道,領隊不是和他們在一起,怎么還沒有來呢?回答說,他們來了,就在后面的一輛車上。我們終于松了一口氣。
領隊來的時候,已經四點半鐘了。我們都走出了候車廳,迎接他,只是大家都沒有力氣說話,也沒有心思,做出任何表情來了。只想著,快點兒坐到回西安的車上,好好打個盹。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總算到齊了,可是接我們的車卻沒有來,頂著火辣辣的太陽,導游領著我們一直走了好長一截路,走到一個大的蓮花柱子旁邊,方才停了下來。說是前面有人鬧事,堵了道,要我們到這里來等。停下來以后,大家不禁自怨自艾了:“這算什么事兒??!”“知道你們沒吃過苦,這一次,讓你們好好體驗體驗,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的苦!”打著傘,陽光照到腿肚子上,就像火在上面燒一樣。還好,只等了十來分鐘,車子終于來了。我們的惡夢終于結束了!
后面的行程,已沒有必要寫下去了?;氐郊依镆院?,繼續(xù)看三毛的《溫柔的夜》,心中突然平靜得出奇,原來,人在旅途,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什么事兒都不算事兒,雨過,依然會天晴。每一種經歷,亦是一種財富,也許,幾年以后的某一天,我們會感激,我們曾有過這樣的一次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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