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賈記者四十多年前就離開了家鄉(xiāng),后來在人民日報社工作,是鄉(xiāng)間遠(yuǎn)近聞名的人物。但有一個關(guān)于他的問題縈繞在我心間,十多年百思不得其解。那一年,“賈記者回家為他父母守孝來了”這個消息迅速傳遍了小河兩岸。但我總不明白:足跡遍及五大洲七大洋、自己亦年過花甲的賈記者為什么要拘泥于家鄉(xiāng)并不看重的守孝傳統(tǒng)?還是他居然沒有想明白父母只是生命中的過客,我們只能睜睜地看著他們早早地下車,悲痛得無法釋懷?還是……他足足在那間穿墻漏風(fēng)、伸腰碰頭的土墻老屋里住了半年。
今天,偶然間聯(lián)系起另一件事,似乎有了答案。
幾年前,我們?nèi)叶歼w居到了外地。家鄉(xiāng)那本來就很破舊的老屋就更見荒涼了:屋檐上、門框上到處散落層層疊疊的蛛絲網(wǎng);老鼠就更不客氣了,囂張到大大小小的洞口密布滿每一個房間。
爸媽每一次回到老家,都要修整一番。然后,在破敗不堪的老屋里住上幾天。離開前,爸爸甚至還要親自爬上木架泥墻屋頂,一片一片地翻蓋已經(jīng)漸漸長滿綠蘚的青瓦。在我看來,那幾間老屋遲早是要破敗的。每維護一次都勞神費事,然而所有的努力只不過給風(fēng)雨留了一個較勁的對手而已,毫無懸念,最終仆倒在地的,只能是老屋。任憑我怎樣勸說,爸媽每當(dāng)回去看望親友時依然樂此不疲。
今天,頓然醒悟:我壓根就無法改變爸媽,甚至根本就不該妄圖去改變,只因為它是老屋,幾間老屋。
我們?nèi)值芎苄【腿諒?fù)一日地往返于一段又一段被行人磨得異常光亮的田間小路,早出晚歸,途經(jīng)學(xué)校去更遙遠(yuǎn)的學(xué)校讀書。夕陽西下,我們走向那幾間老屋,就是為了那一豆還可以陪我們夜以繼日的燈火;即使是呆在老屋的周日,我們也止不透過老屋青瓦的縫隙張望蔚藍(lán)的天空:老屋于我們,并不是溫暖的懷抱,沒有倦戀。(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多年以后,當(dāng)我們興高采烈地奔向老屋,語無倫次地告訴爺爺奶奶和父母——“我們帶你們離開這里”,他們舒展的面頰中并沒有我們很多年以前就想像過無數(shù)次的驚喜。原來,老屋陪他們走過了有夢的日子,那剝離得竹筋骨立的泥墻竟是他們一沓沓厚重得無法挪移的無字日記,我們朝思暮想著要逃離的日子,早已成了他們永遠(yuǎn)不會也不愿割舍的記憶。
如今,爸媽一想親友就止不住要回去,依然回到屬于他們小屋里。只是,那幾間曾陪我們四代同堂的老屋已經(jīng)不在爺爺奶奶的記憶里,他們已經(jīng)重新尋找到了永久的居住地。我依然倔強地不愿回望熟悉的老屋,只是不法不想起有爺爺奶奶的日子:夕陽西下,爺爺奶奶在村口等候放學(xué)歸來的我們,然后,迎著余輝一步一步走向熟悉的小屋。
霎時間,老屋不再清晰,斑駁的泥墻上全是爺爺奶奶的影子,淚流滿面,模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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