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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蘋之果

2011-07-05 17:00 作者:雪亭  | 1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陳知道自己的初戀是誰,雖然陳已屆不惑,鬢添了絲絲華發(fā)。

陳的初戀是范。范是陳初中時的同班女生,但在陳的心里,范并不知道這件事。這一點陳一直是肯定的。因為那是一場很完整的暗戀,這場暗戀悄然而至,嘎然而止,甚至陳還沒有來得及把她記到自己的日記里,這一切就風(fēng)吹云散,花落水流。

陳是個好讀書的靦腆男生,讀書這樣的好習(xí)慣他幾乎保持了一輩子。初中的體育課,簡單而枯燥。男生女生都只能打打籃球、做做體操。操場很簡陋,四周是破敗的土圍子,體育設(shè)施只有這幾個磨掉了色的籃球,太陽底下歪歪斜斜的兩副籃球架。男生在北邊欄下,女生在南邊欄下各自拍打籃球。那時候的農(nóng)村中學(xué),男生女生彼此間很是隔膜,象陌生人一樣不言不語、不相來往。陳拿了一本書,坐在籃球場邊上靠土墻避風(fēng)的地方。男生像幼小的野狼那樣地吆喝著,女生則在甜美地嬉笑著,這兩種生動的聲音陳都充耳不聞,他沉迷在紅樓典雅的愛情故事里。突然,他的額頭被什么東西重重地?fù)舻搅?,他坐著打了個趔趄。女生們的笑聲象溪水滑過巨石躍下了瀑布,歡快清澈。陳被女生的籃球擊中了。他有些尷尬,也有些惱怒。籃球一副無辜的樣子,在旁邊自由頑皮地蹦跳。女生們向陳這邊張望起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竟沒有一個人愿意過來撿球。陳伸出手,把籃球向前推了一把。范從女生堆里跑出來,彎腰撿了球,轉(zhuǎn)身跑了回去。范剪著齊耳短發(fā),在她略富彈性的背影里溫柔地飄動著。陳望見了范的短發(fā),望見了范帶有彈性的溫柔的背影,便有點愣怔了。嬉笑聲再次響起,陳沒有聽見,在他看見范飄起的短發(fā)那一刻起,陳的心里涌滿了無限的溫暖。陽光在此時也因此變得更加美麗迷人了。

從那一刻起,陳的內(nèi)心發(fā)生了一些新的莫名其妙的變化。陳多了一個心事,那就是思念范。只要一想到范,想到范溫柔的短發(fā),柔然的背影,陳就感到生活風(fēng)和日麗,陽光格外燦爛。想念范,陳的心里擁擠著范的倩影。

范是陳政治老師的女兒,跟她的父親住在教工宿舍里。范平時極少跟同學(xué)們交流、玩耍。她姣好的面容常常透著一些冷峻,獨來獨往,到教室只是一個勁爬在課桌上念書寫作業(yè),雖然她的成績很一般。陳是課代表,每天下了課要去老師的宿舍區(qū)送作業(yè)本。有時候他會看見范在門口的爐子上幫父親燒火做飯,有時候會看見范在門口的陽光里,在小凳子上靜靜地看書。但陳從來沒有跟范主動打過招呼,范也沒有跟陳打過招呼。陳會偷看范,然而在范的眼睛快要望過來時,陳會及時的把眼睛挪開,這時他的心跳得很厲害。

陳想見到范,但他又怕見到范。范在陳的心里,是一個很快樂的影子,是一個很溫暖的依靠。進(jìn)學(xué)校的大門,陳想象范就在門邊;推開教室的窗,陳想象范就坐在窗下;甚至轉(zhuǎn)過一個墻頭,陳都會想象范在墻后安靜地走過來??磿?,范夾在書頁里,寫字,范落在筆尖下。有了煩惱,陳靜靜的想一想范的影子,就像臟衣服在清水里蕩過一樣,煩惱立刻就會減輕或遺忘。陳很惶恐,他不明白這算不算是愛情。因為在他的心目中,真正的愛情離他還很遙遠(yuǎn)呢!他想象的愛情偉大而堅強(qiáng),波瀾壯麗,曲折動人,感人淚下??墒乾F(xiàn)在,平平淡淡的,只是這么一個新奇良好的感覺,很快樂很溫暖的感覺,這是愛情嗎?陳一邊私密地快樂著,一邊在心里不斷地拷問自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直到有一天,發(fā)生了一件讓陳終身遺憾的事情。禮拜六的下午,教室里讀書寫作業(yè)的人越來越少了,留下的幾個人都靜靜地待在座位上。值日的同學(xué)要走了,看看教室里還有人,就自顧算上門去了。因為他知道,大家可以從窗子里翻出去,然后從外面關(guān)好窗子??墒撬?,這只是男同學(xué)的專利,還沒有見一個女同學(xué)翻窗出去過呢。范就靜靜的坐在陳的前面。陳的作業(yè)很快就做完了,他坐在那兒,看著剩下的兩個男生依次越窗而去。他在等范,他看見她今天穿著一件碎花的裙子,他想她無法跨上一米三高的窗臺。陳在心里無數(shù)遍的演示著幫助范跨過窗臺的動作及其細(xì)節(jié),他的心同時也在撲騰撲騰地跳。他在想象范拒絕他之后的無限尷尬。他在想最好范能邀請他過去幫忙,那樣會比較好些,不至于很唐突。很快范也做完了作業(yè),裝好了書包。范走到窗臺跟前,沒有一絲猶豫,她借助于一個板凳,很輕易地跨上了窗臺。當(dāng)她站上窗臺之后,看著下面,似乎猶豫了一下,但她沒有回頭,就跳了下去。陳聽見“啊”的一聲時,范已經(jīng)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但她沒有停,她爬起來,腳步凌亂地走了。構(gòu)想了半個下午的完整的“救美行動”,突然之間就這樣嘎然而止,凝固在陳的腦子里。陳愣在那兒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他明白后奔到窗子前看時,范走路的聲音已經(jīng)很遠(yuǎn)了。

“什么使你喪失機(jī)遇,忍耐和等待?!?/p>

五年以后,當(dāng)陳在大學(xué)里讀到歌德的這句詩時,他才恍然大悟。

中考沖刺在加速,范的影子在陳心里漸漸淡去了。陳明白他的想念、感動、快樂、溫暖都是不對稱的,陳的心很大,他在努力想象著外面的未來的精彩世界。

一個月以后,他們畢業(yè)了。

在以后的人生歲月里,當(dāng)有人提到初戀時,陳會在心里默默地想起范,那個留著齊耳短發(fā)、面色圓潤、笑容甜美卻冷峻寡言,甚至至今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女同學(xué)。那到底算不算是自己的初戀呢?

直到二十年后的一天,陳碰見一個初中的同班女生。

那個女生用半開玩笑半帶認(rèn)真的口氣說,你是不是戀過范?

那一刻陳驚訝極了,因為那是自己多少年來一個人的秘密??!這個秘密,甚至在夢里都沒有泄露過。陳掩飾說,不可能,即就有,你怎么知道?女同學(xué)沒有正面回答陳的問題,只是在臨走時,很奇怪的反問陳一句,你不知道我跟范是一個村的嗎?你不知道我們是好姐妹嗎?

陳的心臟象是被一股電流猛然擊中了,那一刻它差點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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