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瓜
??從機(jī)場輔道出來,車上的電子狗一路上響個不停。知道前方又有交通警測速,我不得不改走通往機(jī)場的舊公路返回市區(qū),一來可以避來煩人的測速,二來可以省了高速通行費。車像離弦的箭,輕快地馳騁。??途經(jīng)一個叫白浪的鎮(zhèn)子,又正碰上放學(xué)的鄉(xiāng)下孩子們,放慢車速的奧迪A6像在田里的耕牛。??“哎,來福,在前面停一下車?!庇诰珠L的手朝前方揮了一下。我知道他又要買瓜了,每次我從機(jī)場接他回市里,只要從白浪鎮(zhèn)經(jīng)過。局長總是要買一大堆西瓜,真讓人費解。當(dāng)這么大的官,何愁夏天沒有這玩意吃?何況又是主管幾個大農(nóng)場的一把手呢。想要吃瓜,不就是一個電話嘛。??“來福,開后備廂,裝瓜?!庇诰珠L呶了一下厚厚的嘴唇。??“于局,每次路過這里,您總是要買這么多瓜,這瓜放得久嗎?”作為局長的秘書,我知道自已犯了一個低級的小錯誤。據(jù)前任的的秘書說,于局最不喜歡買東西時別人這樣問。話一出口,我心里撲撲直跳。??看看局長的臉色,并沒有怒色。他從皮夾里抽出幾張百元大鈔:“老板,這瓜我全要了,有勞你幫個忙,把這些瓜裝到車?yán)?。喏!就那輛黑色的小車?!??其實,賣瓜的看上去也不過是十歲左右的少年。穿著一件泛黃的白襯衫,臉頰上滲著大片汗珠。他接過錢,什么也沒說,一聲不吭地把錢收好。少年麻利地從瓜堆邊找來幾個編織袋,動作極為熟練地選了十幾個西瓜。愣是吭哧哧地把瓜裝進(jìn)A6的后備箱里,根本不讓我搭手,還幫我拼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我悄悄地點了一下,不多不少,剛好十八個。真有意思,我明白了,十八,諧音就是“實發(fā)”。十八個西瓜,連起來的諧音是“希發(fā)實發(fā)”,不正是不想發(fā)也得發(fā)呢,難怪局長愛買西瓜。??到了市區(qū),于局長掏出手機(jī)打了個電話:“小伍,你下來一下,把車開到老方。”說完,走下車,轉(zhuǎn)身對我說:“待會中心接待處的小伍來,你就把車交給他,你就回去幫我處理一下明天的會議材料。”我聽了一頭霧水,這于局長買了這么多的西瓜,也不拿回家里,是不是忘了……我脫口喊道:“于局,你的西瓜……”??于局長沒回頭:“你自已看著辦吧?!闭f完,徑直向辦公樓走去。??一會兒,小伍來接車,我好奇地問他,小伍神秘地笑道:“這西瓜嘛,當(dāng)然是拿回去吃了。”他狡猾地拍拍我的肩頭:“兄弟,自已看著辦吧?!闭f完,開車走了。??后來,我把那十八個西瓜放在局里的職工集體食堂,分給伙房里的大廚子們。??局長買瓜自已卻不吃,一時間在我心里成了個不解的迷。為了解開這個迷,我私下里問了單位里好多人,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決心一定要解開這個迷。??機(jī)會終于來了,于局長要去外地參加一個會議,趕著上飛機(jī)。我自告奮勇地給局長當(dāng)回司機(jī),車還是原來那輛黑色奧迪A6。??這次也許是上天有意安排,機(jī)場高速臨時交通管制,過往車輛改道走舊公路。正逢寒冬時節(jié),幾天前下了一場大雪,路上有些濕滑。車開得很慢,從車內(nèi)的后視鏡里,我發(fā)現(xiàn)于局長一改往日的閉目養(yǎng)神的姿態(tài),眼神不時地向車外張望,像是尋找什么東西。??車經(jīng)過白浪鎮(zhèn)時,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問起買西瓜那件事:“于局,您還記得在這里買過好多西瓜嗎?”于局長推了一下鼻上的眼鏡說:“記得,那孩子真可憐?!??“怎么,您認(rèn)得那賣瓜少年?”我一臉驚愕。??“那賣瓜少年是我外甥,五歲就失去了父母,我原本接他來城里和我一起過的,可他死活不愿意,沒法子,他說離不開那片生他養(yǎng)他的土地?!??“真可憐,那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我小心地又問了一句。??局長的臉頓時變得異常痛苦,他低聲說:“車禍?!??“五年前就是這輛車,那天,我喝了好多的酒,都是我的錯……”于局長喃喃說道。??后來,我問了管人事部門的干事,他說于局長從小在城里,沒有親戚在白浪鎮(zhèn),根本沒有這么一個賣瓜的外甥。??時隔一月,《都市晚報》刊出一則頭版報道:《五年前的車禍慘案最終水落石出》,里面說到交通肇事逃離者最終無法忍受心里痛苦的自責(zé),主動向公安機(jī)關(guān)投案自首……??看了報紙后,我的心感到特別的沉重,賣瓜少年的身影時時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那一夜,我一宿沒睡好,決定去白浪鎮(zhèn)見見那賣瓜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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