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那座高山在我童年的記憶里留下過太多的神秘。先是三月三踏青，同學芝在寨尾攀爬時要不是班主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早跌進萬丈深淵；再是隨放牛娃一起在南天門腐朽的門楣下掀開天井石板將一塊兒石頭墜入咕咕隆咚響有半袋煙功夫的深不可測；還有撿干柴時在寨腳洼槽那直愣著雙耳小心翼翼穿行在林間的獐子的驚恐萬狀……直到上小學四年級還確信長輩們常提起的半山坡竹林里有一竿無節(jié)兒竹是開啟山門的鑰匙。赤腳醫(yī)生和生產(chǎn)隊長都說看見過山內(nèi)的金驢子曾走出山門在半山腰曬太陽，它是在山里磨金豆子的。勤工儉學砍山雜竹曾默默祈禱過神靈保佑讓我遇到那把鑰匙好從此不再為升學熬煎為生計奔波忙碌。不知從啥時候怨恨起這座山來，它使冬日里的陽光蹣跚來遲，它遮擋住望穿山那邊世界的視線，它使藏于山體內(nèi)推磨的金驢子金豆子深藏不露……總在立志要推翻那座高山，長大后，推翻山的愿望未能實現(xiàn)，將居住地挪到遠離山的地方。

這座山是因了山內(nèi)有黃龍修行，還是山上有了黃姓大戶筑寨屯兵而名黃龍寨無從稽考。站在堂屋門口可清晰看到石頭砌就的寨墻，特別是呈半圓形寨尾上的槍眼最是引人注目。深不見底的天井，星羅棋布的石板扣就的水缸，堅不可摧的立于絕壁的寨墻述說著它曾經(jīng)的繁盛。直到前幾天友人銀祥踏訪后在報紙上登了一組照片文字才讓我感覺到她的靚麗。是寨腳兒移民小區(qū)里將世居在這里山民的石板屋構筑成小洋樓的濃郁現(xiàn)代氣息抑或漂泊他鄉(xiāng)太久對故土的眷戀的緣故，我開始回想自己過去對這座山的厭惡憎恨是多么的幼稚無知！是這山的偉岸讓我有了倔強的個性，是汩汩流淌的那眼泉延續(xù)了我的生命，是秋菊春蘭讓我萌動了寫作的激情有了《山菊花》、《蘭泣》、《夢開始的地方》……

踏無名山，省卻門票遠離喧囂。其實美就在身邊，只是缺乏發(fā)現(xiàn)美的眼光，思維獨立性不夠，明辨是非的能力太差，惰性在作祟。但凡人一出名緊接著啥都行了會唱了會說了會寫了會畫了。昨天還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配角愛好者，一朝成名身價百倍。其實山還是那座山梁呀還是那道梁。前天我去離家很近的四皓墓拜謁。圓圓的土堆里可是名揚四海的秦博士??！諾大的墓地在古柏下冷冷清清。我獨自徜徉在古代文人騷客對四皓廟的吟誦聲和當代書法家們揮灑墨痕間，這些詩詞歌賦記述著四皓的生平偉業(yè)閑居恬靜。相比那些隨便杜撰一個傳說故事就成了名山名水的景點不知要深邃多少含蓄多少。我?guī)е酿┠篂楹沃挥腥鶋瀴L的疑問咨詢工作人員，言說另一座在商南山中。我是土生土長的商南人，只聽甪峰是因甪里先生的隱居而得名，卻不知先生就葬于此山中?？梢韵嘁娤壬沟氐睦淝辶恕Ｄ乖谏钌饺瞬恢?，在空缺的墓地仍享到四方士子的朝拜祭祀吟誦，這該是真名人了。不讓后人知其究竟葬于何處，這也正迎合了先生隱居的初衷。

開啟黃龍寨山門的那把鑰匙我尋覓了很久很久，占據(jù)著我童年少年的心，現(xiàn)在想來已是無所謂了。若果如山民所述那竿雜于山林的無節(jié)兒竹是開啟山門的鑰匙，我得到將會失去更多。竹是應該有節(jié)的，無節(jié)的竹不配去苦苦尋覓，哪怕能贏來金驢子金豆子……

我記憶黃龍寨，那里有我至今未解的謎，那是我的故鄉(xiāng)，那里有我曾經(jīng)的怨恨、夢想，還有走向遠方的渴望。

原載《山泉》2009年第三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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