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拷貝(集)之十七:又見彩蝶
我們這兒的山菜大系,繁雜得很,沒誰能說清楚。城里人能叫出名的有貓爪、蕨菜、管笗、山芹、刺龍牙,至于戧刀、明葉、龍須、辣椒秧、胡蘿卜、長松把、山豌豆,恐怕鮮為人知。
我們這兒的山菜誰來報春?恐有答曰:小根菜。其實,嚴格地講小根菜多生于野地,屬野菜。山與野還是有所區(qū)別的。
冰雪融盡,憋了一冬的孩子,三五集群開始上山,于是尋覓山菜的大幕徐徐拉開了。此后,朝日君臨大地,心隨風舞,你將嗅得土質(zhì)的腥香,伸手便可觸摸春的信息。藍天下,峰巒疊嶂,原野蒼茫,所有的新生命又開始新的旅行。據(jù)上年紀的人講,春之初你要格外留意所見的第一只蝴蝶。蝶從哪方來,又往何處去?是徘徊,是停留?是歡愉,還是惆悵?倘若她是白色的,會預示你年中不順;黃色,則吉祥;若是彩蝶,必有福從天降。其實,無論哪種蝶兒,我都初逢并留意過,只是生活依舊,不覺大的起色。
那時人們尚不曉“綠色”概念,青黃不接,采山菜實出無奈。過冬前,家家都淹制酸菜,在院子里砌上鍋灶,將白菜熱炸,大缸二缸三缸在外屋順墻排一溜,恨不能給家里人每人淹一缸。白菜入窖前,脫落的好菜葉舍不得扔,女人們將它打成捆,掛在家園的樹丫上,以備冬天與豆腐渣混著做小豆腐??傻搅藖砟觊_春,酸菜早已缸底朝上,菜窖的蘿卜、白菜也吃得凈光。平時吃飯,咸菜絲煮黃豆已相當美味,端上端下,風干了加點兒水,熱熱再吃。困難家的小孩,常捧空飯碗,餑餑就鹽水,稀飯拌醬油。只有精于治家的主婦,把過年省下的幾小塊豬肉,灑上粒鹽,牢牢壓在壇底,等成了咸臘肉,留著夏天熬蕓豆。
人們盼望著冬天快些過去,期待著春日早些來到。而春天真的來了,家家吃菜又成了大問題。當?shù)刈钤缏睹娴纳讲私醒竽套?,葉綠根白,味道甜鮮,且有雌雄之分,一般多長在陽坡或山邊。雌的根葉肥大,胖胖的,開黃花;雄的清秀細長,不壓筐。栽土豆時,多數(shù)農(nóng)戶需買栽子下土,剩下帶挖坑和匙銹的土豆母便可做菜了。而那時剛好洋奶子下山,兩樣混合,先炒后湯,一青二白,甭提多鮮美。
滿山蔥綠后,山菜大都伸了“巴掌”,孩兒們又折向田野、水邊。他們端著干瓢、拿著梭鏢頭兒,在大田里蹲著尋挖小根菜。有青葉的,紅苗的,有單根兒的,也有成束的。半天下來,他們常湊到一起比誰挖的多,誰挖到了“大腦崩兒”。除了小根菜,蒲公英、水芹菜也在主選之列。不過,須特別留心,一種叫“走馬芹”的與水芹菜極為相似,誤吃了會出人命的。至于真假,誰也不敢嘗試。但順口溜兒挺邪乎的:“走馬芹,藥死人。藥死姑娘不要緊,藥死小子活坑人?!?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后來,踏遍青山,或許年年見彩蝶,日子也漸漸殷實起來,山菜與野菜也分得不那么清了。每得空閑,爺爺便催我去打豬草和鴨食,一筐一簍的,由原來人吃的都拿去喂了家禽。尤其那山芝麻,葉兒成片地長,花兒成片地開,掐下一朵兒吸吸花梗,甜甜如蜜。
春節(jié)時,侄女打鄉(xiāng)下來,送些刺龍牙,說它如今已下了山,生在大棚里,郁郁蔥蔥,賣三十元一斤。我道,雖說貴了點兒,值。春天來了,妻子常在地攤兒買些剛下山的山菜,并解釋稱“純綠色食品”。我信,熟悉而鮮活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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