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最后的寄語
你是不是也曾以為我們是同一朵冠羽上的蒲公英,從冬天剝?nèi)ネ庖?,我們便開始約定,我們會有一個春天。
那一季夏風(fēng)之后,我們被漂泊著流離失所,彼時,旗幟一樣的誓言被風(fēng)雨打落。待回到最初的株莖旁打撈,卻只撈起了荒涼。
翻開筆記的尾頁,那朵鉛筆速描的蒲公英因隔年的磨傷而淡濁。封筆之處,一行小字赫然在目——
無法停留的愛
我用最細微的筆觸記錄著它的花語
曦風(fēng)爾寒(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寒在第四年的春天
又是柳絮紛揚的季月,路上頂著鵝毛一樣的羽裳,像白嘩嘩地雪,一簇簇打在臉上,又碎碎的離去,像急促的吻——
東方的地平線海一樣的藍,我被夾在天海之間,頂著毛絨絨的柳絮,
想象著葬身在蒲公英的海洋
繁華的街被黑夜剖離,走在闃然生悲的路上,扭曲的街巷裹在蒼幕里痛苦的呻吟,踏著罹難刁折的輪回,遠山的輪廓在視線里散渙了,又清晰,焦距疏離了靈魂,眼前開始一片混沌,黑暗中感覺不到自己的腳,不知道這樣的路還有多長,只是不停的走,不想停下,沒有累,沒有痛,麻木替代了一切,像趕往冥府的幽靈——忘了有多久,或許滄海桑田,夜晝春秋——
沉重的眼皮開始蘇醒,屋頂上的裂痕在閃電的雷照下閃閃惻惻,趿上拖鞋,在屋檐下的嶺廊上吹著濁穢的風(fēng)。
我夢眼惺松。如大夢如醒
真正的夢總是讓人忘記那是一場怎樣的開始,真正的回憶卻是讓人忘了是怎樣的結(jié)束。雷鳴從頭頂呼嘯而過,我開始回憶——那一段走不完的路,扭曲的街巷,散渙的群山,像走進了一幅被人扯動著的畫,被一雙莫名的手牽引著,始終徘徊在那個踞點,那是靈魂的契約,在一場無盡的黑暗涌動的暗影里掙扎,是記憶的寄宿,是夢的圖騰。
2007的夏
我駕著一列無聲的火車駛向一棟漆黑的隧道,轟隆隆的雷鳴撞上隧壁,被漸深漸沒的黑暗吞噬,消失殆盡。墨色的記憶整整穿梭了一個夏天,眼前開始出現(xiàn)光芒,起初是模糊的,慢慢清亮了起來,入目遠眺,是一片茫無涯際的戈壁。你的身影,隱沒在大漠極處,狂風(fēng)中曳曳欲墜,很快,便幻做狂沙,被颶風(fēng)卷去——
醒來。夕陽垂幕。晚霞又一次緩緩拉上深重的卷簾門。
入夜,我們邂逅在河床邊的榆樹下。此時,已步入初秋。記憶閃現(xiàn)。月光梭過樹蔭,讓我看清你月光斑照的臉。突然有股訴說的沖動,從那列火車訴起,訴完一個夏天的迷惘。然后情緒失禁的抱著夜。不言而喻。濕濕的唇滴在額頭,是蒼穹的淚,灌溉了青春。
那夜的光景,是個漏不掉的斗,承載著流星的痛,扎進記憶的皮膚,漸漸長成一顆剜不出的刺。
愛情中旬,是段熾熱的歲月,我們被烤的體無完膚,在轟轟烈烈的青春的戰(zhàn)場上燃燒,用我們的身體,用我們的靈魂,灑下青春的鮮血,沾滿手帕。我們像墜入的無盡的深淵,包圍我們的,只有黑暗。我仰起頭,努力看到一塊白斑——乳色的奶油附在紅紅綠綠的糕體上,有的蠟燭燒完了,有的被風(fēng)吹滅了,有的還亮著,火焰搖搖欲熄。這一切,烙在你二十歲的除夕。
之后便是長久的冷卻,像淌著蝕骨的冰。冷靜是青春的死敵,是能夠澆滅一切的原罪。日后的無數(shù)個陰霾的夜,時常佇立在歲月的山頭,眺望披荊斬棘踏過的時光,步履迢迢,除了悔,便是恨。大有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的譏怨。我在走一段沒有里程碑的路途,遠遠奔向一段歲月杜撰的詰想。
記憶是個拾荒者。它撿起了一切。撿起了夜,撿起了河床,撿起了月光,撿起了碎發(fā),撿起了吻,那些應(yīng)當(dāng)被遺棄的物事,在記憶的教唆下一股腦的打包,整年整年的啃著那些剩食,一度消化不良。
時過經(jīng)年,時光的年輪向那個夏天肆意倒戈,我捧著彼時山水初逢涓流灌向時光的瓶膽,時過境遷,偶爾流露出的,是不保溫的記憶,一直涼到心底。
還是愛神虔誠的教徒的時候,時常徘徊在那家超市門口,回家的方向逆著夕陽,田園的秸稈向著風(fēng)的一面俯仰,我們邊走邊淌過田海風(fēng)光,金黃的麥田在微風(fēng)煽動下幻成一巒巒波浪,我們像一游浮萍,在青春里輕飄飄的游蕩。
一個熟悉的人離去,總是悵然所失,所有的人,所有的物,都是荊棘鳥的歌聲,誰也不是誰的回頭客,回憶,回憶,等你回頭再無所憶,那些從時間的水龍頭下涌過的人,流過的風(fēng)景,都被流沙一樣的歲月掩埋,或許它們尚還存在,只是在風(fēng)的吹拂下,如蒲公英翅膀,飛揚著尋找自己的棲地…
我想要一段故事。于是便有了一段故事。這就夠了。我想。一春的柳葉足以回味一個整年。再次仰視柳枝,郁郁叢叢的枝條懸著細密的柳葉,瞳眸里便浸泡著悲一樣的綠——
讓我想起你翠綠的碎花裙——
西風(fēng)暖霞。冰的是人心。
午后的雨一陣又一陣。像墻上的老掛鐘,走走停停。靈魂有被觸動,爬上指針,在彌留之際的秒針上彳彳亍亍,在精神層面的風(fēng)景上,它們有著迵異的共鳴。
路邊的花開了。燦黃燦黃的,花蕊間尚有清澈的雨露。近了,更近了,驚恐的呼聲震顫著花冠,你跑過來,褲管嗖的一聲扭斷了花脖子。它本是想探出頭看看,不想?yún)s斷送了生命。
你的擁抱狠狠的甩在我的懷里,下巴墊在你的肩上,尸骨未寒的花冠被一個小男孩撿起,蹦蹦跳跳的跑開,一邊跑,一邊吹著花瓣上的露水,跑到一個小女孩身后,悄悄插上去,很快捂著嘴跑開。留下錯愕的女生,插著艷麗的紅花,分外妖嬈。
再次回到屋,老掛鐘已經(jīng)忘記了呻吟,終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你嘟著嘴擰著我耳朵說:哼,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對掛鐘放電了,一看就是被電擊的癥狀。那時的表情,如你在表述你喝醉時的表情一樣,觸目如故。
你的嗔,你的笑,印在骨子里,一想到,便裂骨般的痛。
一路的風(fēng)景顛簸成影,紛簇陸離,青春的挽歌徹響云霄,擴散在天空,凝結(jié)成凄涼而悲恫的雨,紛紛揚揚,如你的淚,灑滿青春。
翻轉(zhuǎn)世界的角度,一縷霞光倒懸在天平線,隔著云層梭向著地球的一方。視線不停的縮放,從一個圓形的球體,到海陸間有了分隔線,切入一個城鄉(xiāng),一個村落,廢棄的鐵軌上站著一個小姑娘,扎著馬尾,似乎在待著什么,一個男生急匆匆的跑了過去,拉住她的手。畫面在鐵軌的上空開始旋轉(zhuǎn),像被一股強大的引力拉向了天空,一幢幢高樓廈宇平地而起,一座座城市映入眼簾,分明的海陸線在瞳孔里疾速萎縮,地球的球體重歸眼簾,漸遠漸淡,最后幻做一顆流星,在黯然失色的宇宙中長長的殞落,良久,傳來一陣陣轟鳴聲,天空亮起七彩繽紛的煙火,孩子們舉著花燈,在巷弄里嬉戲。仰起頭,孤單的流星不時在慘淡的夜色中穿過,蕭索凄涼。又一年過去,新的一年在孩子們歡快的臉上綻開了初妝。
夜、像剛從冰箱里端出來,咝咝冒著寒氣。河床上的殘雪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冰碴,踩著打滑。我蹲下身子,拆下包裝,裝上蠟塊,架起一盞印著漫天飛舞的蒲公英的孔明燈,期間并未許愿,只是用鮮紅的記號筆在燈壁粗略的寫上——
DandelionthemeaningoftheFlowerLanguage————Couldn'tstaylove
那天晚上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冬天的雪地里長滿了蒲公英,孔明燈長著天使的翅膀在天上翱翔,一個壽星模樣的老人從孔明燈里跳了下來。鉆出來時的模樣煞是好笑,頭朝下先鉆出了燈口,身子卡在燈里,磨蹭了好久才得以出來,凌空翻了個身便落了地,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突然腳下一崴就沒了蹤影。我慌忙四處張望,到處都是蒲公英抖擻著翅膀,娓娓迤揚,一株金色的蒲公英迅疾的瘋長,長成-人的模樣,脖頸間掛著一只淺綠色的吊墜,透著歲月的藍,在風(fēng)中激蕩。
我突然有所悸動,那種震撼,比任何莫名的恐懼都來的強烈。
驚醒間,感覺什么東西濕了枕頭。枕冷衾寒。
不知道有沒有那么一天,在你閑暇的一刻,低下頭無意間看到頸項間我們曾多次辯論過它是個什么物飾的吊墜,想象著幻化成蒲公英的模樣,闖進我的夢里,你本悄悄的來,無意讓我知道,是它出賣了你——那只貌似壽星的吊墜——你說過,你們是發(fā)小,但你從不認(rèn)識他——盡管你們依偎多年——只是那個夢,用最原始方式,蘸著歲月的印泥在記憶里刻下最相似的紋路,使我得以分辨。
我背著你走長長的鐵路,走著走著,你便如空氣一樣消失在了蒼茫歲月,我依舊保持背著你的姿勢,幻想著你尚在我背上,未曾離去。我們要一起去尋找一大片紫色的蒲公英,然后像對著大海一樣的呼喊。
而這樣的臆想,早已被歲月的埃土掩埋,一捧一捧掬成墳一樣的土丘,我們的夢被葬在那里,上面長滿了紫色的蒲公英。正如它的花語,代表著永恒的愛。
一望無際的海,我坐在岸邊的碎石上看海汐。孤月難眠,臉上掛著憂。
海浪深處,一游浮萍乘風(fēng)破浪,在海上顛簸,無處游離。天上不知何處刮下一張照片,揚揚曳曳,落到浮萍之上,月色掩面而去,磅礴的海汐退卻鉛華,世界死一樣的靜,照片像破殼的蛋,默默的誕出生靈,渾身長滿了刺,尖尖的鼻子嗅著海的氣息。我看到了,整個世界開始顛覆,如是上帝拎著炒勺翻炒著宇宙。大海呼嘯而起,席卷著萬物,如萬馬翻騰,我像風(fēng)沙一樣被海水卷上了天,在風(fēng)中,在海中搖搖蕩蕩,已分不清我的頭到底朝著哪一方,只覺到處都是深淵,世界開始傾覆,我在墜向一座無底的深淵,像宙宇一樣的虛無,不停的降落,仿佛永遠都落不了地,遠遠的,那朵浮萍落入視線,像一朵蓮花,開著金燦燦的光,刺猬端端的臥著,眼睛發(fā)著幽幽的光,剪若秋瞳。只是一霎,便聽見血液凝固的聲音,眼睛如倒灌萬里黃沙,涌出百石咸鹽,擁堵在胸口。
我與夜妥協(xié),彼此擁著沉默到天亮。掐了手里的煙,感覺到身體仍在痙攣。枕頭下抽出你的相片,你的笑依舊燦爛,輕撫著你的臉,像摸著刺猬的皮胄,針芒刺穿了靈魂。我尚在那個夢里墜落,不曾醒來。
我們是兩只幼年的刺猬,無知的用我們的身體默許著冬季的寒,我們一次次穿梭在芝麻綠豆之間,用吻過的唇各自捍衛(wèi)著各自的王國,甚至不惜點燃烽火。你用最客觀的語氣闡釋我們的糾葛。你說兩只刺猬互相取暖,只會自食其讒。
那還是多年以前的多年以前。
我們在講一段有關(guān)刺猬的前傳。
時過境遷,青春的棱角漸漸被歲月磨圓,或許我們的回憶都在,我們想象著鐘表轉(zhuǎn)完一圈又回到原點,我們依舊在那個河川,直到兩鬢白斑,追忖著在最初的榆下盤桓,不再詰受年華乖舛。你說人生若只如初見。
那記憶的線極細膩而又深長,拉扯著歲月的魚鉤從晚霞輝煌的縫隙垂釣下來,緊緊的鉤住朝陽,仿佛那已是它的昨天。
長大后,我們就再也失去了小時候。小刺猥長大了,卻再沒有長成大刺猥。
你的言,你的嗔,你的笑,你的痛,是風(fēng)雕的回憶,在每個思念的夜,吹起無形的傷。
生如夏花。末若冬菊。
我情愿在做一場未完的夢。更情愿現(xiàn)實才是一場真正的夢。
夢里苦情知多少。
晨光夕照。
是遲來的青春。
東方潑墨蛋白。是黎明的前兆。
朦朧的雙眼像是銀河中的兩顆恒星,深邃闃靈,一道晨光穿過窗,像一只貓,趴在眼皮。
夜夢良多,一夜之間竟做了好多好多的夢——夢到我在學(xué)畫畫,用鉛筆速描了一朵蒲公英,在追隨了多年的筆記本上。夢到在走一段很長很長的路,柳絮不停的擦過臉龐。夢到我跟誰邂逅在那蹲河床,賞著月光。夢到那雪白的蛋糕,沾染了閨奩的紅。夢到誰的褲管擦過花冠,擁著我淚水漣漣。夢到誰幻做了蒲公英,在夢里罄盡一生的情動。夢到歲月的手掬起一座青春的墳?zāi)?,墓前綻滿了紫色的蒲公英。夢到一個刺猬驚醒一個夢,夢到經(jīng)年燃起戰(zhàn)火,夢到……
夢到我說真正的回憶總是讓人忘了是場怎樣的結(jié)束。
我在那場夢里迷失。
想象著…
想象著葬身在蒲公英的海洋……
盡管真正的夢里并沒有出現(xiàn)過蒲公英…
尾幀:
一直想用一段文字代替大腦,記憶太多想要放下卻放不下的傷。
在一閣清風(fēng)古樓,
燙一壺酒,
揚一掊塵,
該灑的灑,
能拋的拋,
人生就是一個不停拋棄的過程。
有舍才有得。
希望你可以永遠活在這段文字中,
同樣也活在我的心里,
但不要活在我的腦海。
你在我的人生里應(yīng)當(dāng)是個U盤,
存滿了就寄存起來,
而不是一直插在主機上。
謝謝你陪我走過的這幾年。
王有才寫在最后的寄語
文:留與檸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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