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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田哩哩

2011-06-09 10:03 作者:金礦  | 2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金礦

在早年白馬湖畔的鄉(xiāng)野,“耕田哩哩”是很普及的勞動歌謠,鐘敬文老師在《民間文學(xué)概論》中把它定名為“牛歌”。要說是“牛歌”,還真有點不太確切,這“牛歌”雖然專指是趕牛的歌,但也可以理解為放牛的歌或者說是賣牛的歌,還一種理解為是牛唱的歌,有點指代不清。而在我們水鄉(xiāng)南閘卻是分清理白,就叫“耕田哩哩”。

“哩哩”是吆喝牛聲音字音的指代,我們這里趕牛時人唱的歌就叫“哩哩”,還有人稱之為“哎嘿嗚哩哩”。這些“哩哩”又具體地分為“打場哩哩”、“耕田哩哩”、“耙田哩哩”、“趕腳哩哩”等。兩年前我曾寫過一篇“打場哩哩”,那是指牛拖著石磙在稻場上拉圓場打場,牛倌叫喚牛的歌謠叫“打場哩哩”,牛不要花大力氣,通常聽到“打場哩哩”,牛也很輕松自如愉悅身心,速度也加快了。

要說“耙田哩哩”多是在插秧前,用帶齒的犁耙把犁鏵田耙平好插秧。這種活兒牛兒也不感到累,因為水田里有浮力,俗話說“和稀泥”,牛拉著耙浮在稀泥面上直往前走,那“耙田哩哩”很清脆也悠揚?!摆s腳哩哩”則是跟著拉貨或拉水的牛車叫喚,牛車棚里老牛車水,只要把牛眼睛蒙起來,讓牛跟著車圈打轉(zhuǎn)轉(zhuǎn)。還有是牛拉著帶轱轆的大車,水鄉(xiāng)主要是拖草拖糧食趕集,人跟在后面走。這兩種“趕腳哩哩”都是長音悠揚的旋律,不顯得緊張,也不需要快節(jié)奏。

而“耕田哩哩”就不同了,牛要拉著一張犁鏵在田里吃力地行走,特別是旱田,田里泥土硬板得像鋼鐵,有時犁鏵片子還會冒出火星子。老牛肩上的力要有兩千多斤,老牛在費力時自覺程度也差,拉不動會停下來。這時穩(wěn)犁的牛倌就有點著急了,通常就要帶點呼喊式腔調(diào),打上幾句“耕田哩哩”。這種吆喝呼喊中帶有幾分無奈,有時一邊口里打著哩哩,一邊還要拿著皮鞭抽打著牛屁股,讓牛通過鞭笞才放苦力前行。一個長哩哩打后還要連接幾聲“呃”的呵斥,性急的牛倌還要罵上兩句,你這剝皮的,萬殺的,砍千刀的,好像這樣才能解恨似的。

當(dāng)然也有性格溫順的牛倌,平時多是人性化喂牛,牛如子,喂草喂料都很精心,所以到牛干活時也就很聽主人的話了。這樣的人趕牛耕地,多是把牛鞭向空中一抖甩,不近牛身,甩個清脆的響鞭兒,牛就明知了,于是就加快了腳步。這些牛倌呼喊的“耕田哩哩”也就多了幾分委婉和溫柔,又像是在與老牛對話,真像唱歌一樣好聽。早年我們村里石老伯就是這樣的人,一輩子孤苦伶仃終身與牛為伴,他的牛牙口輕養(yǎng)得壯實,通常要比其它的牛壽命要多活四五年,到?jīng)]有牙口時還能耕地呢,當(dāng)然他的“耕田哩哩”打的也是遠近響名,我曾替他的哩哩數(shù)過節(jié)拍,長達三十多拍,抑揚頓挫很有韻味,二里路外就能聽到他那優(yōu)美的“哩哩”腔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不過當(dāng)時我們隊里另一位牛倌就趕不上石老伯了,此人是隊長哥哥,依仗哥哥勢力,對集體耕牛不愛護。喂牛時把精料克扣貪污許多,牛養(yǎng)得很瘦弱。耕田時都是用長牛鞭對牛屁股和牛腿朝死里抽,所以他用牛耕田牛就不太聽話,牛經(jīng)常停住腳步不肯走,他打那種牛哩哩也就不那么動聽了,有點像狼嚎似的,呼喊中明顯帶有嘶啞的咆哮聲,生產(chǎn)隊安排我們放牛,我可從來不放他的牛,就同他人的性格一樣,很粗野不聽話。他用的牛還在有牙口的時候,一年天就熬不過來,記得那年老牛臨死時眼里還流著淚。剝牛者看到牛身上有好幾處傷。每家每戶在分牛肉時都有點不忍心。到這牛倌風(fēng)燭殘年之時,也就顯得凄慘孤苦,幾乎沒有人理他,還不是記住他那對牛沒有人性的壞印象。

那一年,文化部門號召進行“三套集成”搶救,(民間故事、民歌民謠、民間諺語)我特地買了一臺小型錄音機,有請了好幾位牛倌師傅演唱他們拿手的“耕田哩哩”,這“哩哩”是我們南閘民歌中一種特少沒有實詞的勞動歌謠。整個調(diào)式都是虛詞用語的旋律,幾個人演唱卻是各是各的風(fēng)格,各是各的唱法,牛倌們都是根據(jù)自己不同的性格特點、嗓音特點的個性風(fēng)味來隨意演唱,但要他們模擬表演也都沒有了那種現(xiàn)場的激情。一次無意中走過一處,一位銀冉飄飄的老牛倌在豪邁地放聲一個長段被我錄了音,當(dāng)時縣文化館黃平老師記了譜。難怪有一位音樂專家說我們水鄉(xiāng)“哩哩”是少有的音樂旋律,倒有點像內(nèi)蒙古的“長調(diào)”粗獷而豪放呢。

要說“耕田哩哩”這勞動歌謠,在鄉(xiāng)野絕跡已經(jīng)有三十多年。因為自從用上手扶拖拉機,根本不需用老牛耕田了,這樣牛倌也就不需要再那種呼喊式演唱了。即使你眼下還能在水鄉(xiāng)看到一兩條水牛,那也只是一些懷舊的象征,就像養(yǎng)寵物一樣,老牛倌很清閑地在湖岸草徑上悠閑地放牧,只在牛剛有牙口很壯力之際就被宰殺了,說那種牛肉質(zhì)量才高呢,價錢是黃牛肉的兩三倍。

三年前南閘民歌申報省級非遺,我在制作南閘民歌碟片時,好不容易請民歌王邵開山老人演唱了一段,他自己也不滿意,感覺到干哼沒有一點意思。意思是沒有原生態(tài)情調(diào),沒有原生態(tài)風(fēng)格。但不管怎么說也算是一種補缺吧,以后還有誰能夠在現(xiàn)場勞動時演唱“耕田哩哩”呢?

賜教處:淮安市楚州區(qū)南閘鎮(zhèn)文聯(l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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