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數(shù)不回流年
天還是灰暗得像是要墜下來一般,使人想要用手去托起那巨大的空洞。雨就是從那片看似柔軟的煙霧里散落了下來,將前幾日的沉悶全都滴落進(jìn)了泥里。
在這種天氣里,站在溪邊長輩們精心搬來搭砌的石板上,什么也不做,就幻想自己前世是一個浣紗的女子。兩岸是挺立的青山,雨后的山,總是那么的蔥翠。山上定是要結(jié)著一些果子的,都是一些山野里的野果。紅的誘人的顏色,透著雨水里的靈氣。
我就站在稀薄的雨水里,看著岸上的池塘里,荷葉探出的小傘,偶爾有一只蜻蜓的幼蟲從殼里重生。他們拖著臃腫的身體,顫顫巍巍的用新生的肢腳抓著水草,一點(diǎn)一點(diǎn)努力的把身體里的水,擠到翅膀里去。鳳凰涅槃一樣的痛苦,熬過了,也就能夠輕盈的起舞了。
蝴蝶會在溪邊的野花叢中起舞,他們總是走走停停,翅膀柔軟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惜。每飛過的一種弧度,都是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蜻蜓在低空中盤旋,蝴蝶在花叢中流連忘還。
下雨的天氣里,蜜蜂在自己的蜂房里等待天朗氣清,養(yǎng)蜂人會給他們一些兌好的糖水。養(yǎng)蜂人帶著自制的紗帽,蜜蜂沒有攻擊他的眼臉和脖頸,只是手背上,有著一塊明顯的紅腫。敏感的蜜蜂,錯把他當(dāng)成攻擊者了,只是不知是哪只蜜蜂,把自己的生命都交付出去了,而且是一起誤傷。
初夏的雨天,偶爾會有低低的雷聲。細(xì)細(xì)傾聽,像是從山的另一方傳過來的,沉悶得不帶一絲威脅。兩岸的水田里,有人在插秧,他們用爽朗的笑聲和話語在唱著一首只能存活在莊稼地里的歌,輕快,夾著濃烈的汗味。(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不遠(yuǎn)的水田里,有一個人,孤獨(dú)的順著自己心里的紋路插著稻秧。一眼看去,紋路有些傾斜,沒人拉繩的水田里,稻秧是順著水田的形狀鋪陳的。那人披著一塊塑料薄膜,戴著一頂蒙了塑料袋的草編帽子,佝僂著腰身,緩慢的將手中的秧苗,一根一根地插進(jìn)泥土里。
他是退著走的,偶爾抬頭檢查一下前面的秧苗,發(fā)現(xiàn)有漂浮在水面的,也就拖泥帶水的在秧苗的間行里穿過去,生怕一腳泥水,又帶翻了剛插好的秧苗。然后,他又走回去,仍舊佝僂著腰身,一手帶著裝著秧苗的竹簍在水里移動。他沒有用稻草把秧苗扎好,有苗床的水田,就在自己的下方。每插完一竹簍,他就起身,稍稍站會兒,再一步一步艱難的從水田里走到田埂上。再從苗床上挖下秧苗,繼續(xù)重復(fù)著插秧,仍舊是插得歪歪斜斜的。
汗水和細(xì)密的雨水,已經(jīng)將身體的溫度渲染得有些難受了,他還是繼續(xù)插著秧。那一塊一塊像鏡子一樣的水田,種的全是一家人的希望。稻子熟了之后,可以把稻谷擔(dān)到集市上去賣,收成好的話,一塊田的稻子,便是小女兒一學(xué)期的學(xué)費(fèi)。當(dāng)他抬頭看天的時候,我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他,原來是一個阿媽。
不遠(yuǎn)處歡快的人們已經(jīng)收工了,整片田野里,就剩她還在細(xì)細(xì)密密的插著秧腳。像是在繡著一幅山水畫,緩慢,細(xì)密。泥水已經(jīng)將褲腿浸泡得有些沉重了,她的步子更加的緩慢,深一腳淺一腳的陷在泥水里。
我撐著那把格子傘,站在雨水里靜靜的看著她。直到她消失在回家的土路上。那個家,應(yīng)該是清鍋冷灶,她應(yīng)該又只是就著自制的咸菜,和著稀飯吃一頓簡便的午飯。雨總是在午后停的,她換了一件短袖,還是那條沾滿泥水的長褲,赤著腳,又走到了另一個山包的水田里。
遠(yuǎn)處山梁上傳來了布谷鳥的歌聲,一遍一遍的在山坳里回響。清脆,悠揚(yáng)。聽著聽著,就淚流滿面。長大后,我開始懷疑布谷鳥是有靈性的,總是輕易的就喚醒了心里沉睡的悲傷。那種不自知的悲傷,全都在布谷鳥的歌聲里沉默著,用眼淚去消泯。
那聲音從遠(yuǎn)處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傳來,不停歇。先是讓你隱約聽得,又忍不住用心去聽,用心去聽的時候,它又近了??諘邕|遠(yuǎn)的山谷里,聲音的逐漸靠近,讓心跟著那歌聲的高度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提起來,聽著聽著,你就閉上了眼睛??床坏?,卻覺得自己身處曠野,鼻尖是莊稼地里的清香。含著淚,忍不住睜眼去尋覓那歌聲的源頭。卻發(fā)現(xiàn),山頂?shù)母咛焐?,有一彎淺淺的彩虹。顏色不夠艷麗,也就那一陣,歌聲飛遠(yuǎn)了,彩虹也就淡了,直至消失。
那些美麗的顏色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不留一絲痕跡,跟那歌聲一樣。只是這些美好的事物,早已將你的心喚醒,那一刻的你,站在莊稼地里,讀懂了自己所有的悲傷。
我們都不曾遠(yuǎn)去,那顆心還是會為自己停留。
太陽是在午后顯露出的端倪,隱隱綽綽的在云層里,良久,才讓自己完全走出來。光是濃烈的橙色,照在大地上。
玉米葉子在這光色里沉醉了,身姿妖嬈的看著剛落泥水的秧苗。玉米地里,新栽的紅薯苗在麥子茬的縫隙里堅韌的活過來了,透過玉米葉子灑下來的陽光,讓它們也染上了一種奇怪的色調(diào)。不夠蔥綠的葉子,低低矮矮的貼在土地里,剛下過的那場雨,讓它們滿身是泥。
玉米葉子總是那么高高在上,一排一排的長在莊稼地里,鋪陳了一地的翠綠。田埂上的野花,低矮,卻很美麗。淺紫色的花朵,就像是向日葵縮小了很多倍的樣子。
蒲公英總是長在梯田的坡道上,兀自花開花落。
溪邊的荊棘叢里,開滿了白色的野薔薇。想伸手勾一支過來,卻被刺藤阻攔,只得是遠(yuǎn)遠(yuǎn)的觀看。那美麗的花,只能開在人摘不到的地方才是安全的,不然,怎會生出一身的刺。
天色慢慢的轉(zhuǎn)變著,太陽想下山了,在山頭發(fā)著橙紅色的光芒。布谷鳥又從遠(yuǎn)處飛來了,順著聲音尋去,我看見它那清瘦的身影。不緊不慢的從我眼前的天空劃過,飛進(jìn)了山后的林子里。
我也該回家了,初夏的傍晚,螢火蟲會從田野里飛到屋子邊上。只要我愿意,我便可以在田埂上陪他們起舞,只是無盡的黑暗,只得讓我站在燈光里,看著他們的瑩瑩點(diǎn)點(diǎn)的弱光在夜色里劃著弧線。
我想像小時候一樣,拿著透明的瓶子,在房前的田埂上,一只一只的將他們捉回來。用繩子掛在床頭,看著他們美麗的瑩黃色的光甜甜的睡去。早晨醒來,又將他們送回去。只是我沒有了年幼時的無知無畏了,長大后的自己,對黑夜卻是越發(fā)的恐懼。缺乏安全感的一種對未知的恐懼。因為長大后,那些年幼時的伙伴都已分散,沒有人再拉著我的手,陪我在廣袤的夜色里追逐螢火蟲的美麗了。
我們都已回不去了,畢竟小時候,只是我們的一段路程。只有我,還站在路邊頻頻回顧。顧盼著來一場美麗的重逢,顧盼著,一個天朗氣清的日子里,我們并肩坐在月色下,說著這些年來的改變,說著,我們亙古不變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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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微風(fēng):把每個動物植物都寫的栩栩如生。希望有更多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