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jié)

“唧……?！币粓鲩L而低悶的怪夢終于把趙月慕驚醒，他深怕再也醒不來瘋狂地吞咽著接近枯竭的唾液，良久才能擁有心神，“西郡王，大王，還有那些惡心的斷手骷髏，肯定鬼片看多了?！壁w月慕推開壓得他心煩意亂堆在身上厚實的棉被，起身嘟囔道，他從來不相信這些不現(xiàn)實的東西。嘗試模糊地摸索后，“噠”趙月慕打開了屋里唯一一盞照明燈，有點(diǎn)刺眼，（還是呆在自己的房間里，自己的地盤。）趙月慕再灌下一瓶剛開啟的礦泉水后，屋外已接近了黎明十分，偶爾街道上有幾輛奔馳地汽車掃過，發(fā)出轟轟地機(jī)械聲?！懊魈爝€要上課呢”趙月慕茫然地想著卻不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明天了，他腦海里還是甩不開剛才的夢，于是他企圖將那破碎的記憶拼湊，不料忘得更快。就在他漸漸迷離的時候，身后冷冷地冒出一聲，“還我命來，還我錢來?！币粽{(diào)故意壓得特低沉，似乎能嚇倒不少人。但趙月慕只是撩了下全傾斜到耳邊的發(fā)梢，“別一驚一詐的，閃一邊去。”很自然不過，可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透過半遮的玻璃窗，屋外的天空開始泛白，就那么幾秒的時間，竟然完全豁亮了。趙月慕嘆息著這大自然的變換，仿佛自己變成一個站在山崖邊上吟詩的詩人，“上帝說有了光，”“于是就有了黑暗”不知什么時候又插出一句不對稱的話打斷他。趙月慕無奈地狂噴出一口氣，“文盲，”說著走出房間。

大廳里可以透過一塊高岸的檔隔玻璃，看到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婦女正在廚房里認(rèn)真的翻炒金黃色的雞蛋，她很熟練地捏起罐里的小勺子，往熱鍋中均勻地灑下三勺細(xì)鹽?！皨?，起那么早?！壁w月慕走到屋中央已盛放好碗筷的大紅木桌前，坦然地坐下。在擋隔玻璃后的婦女回望了下還不是很清醒的趙月慕，叮嚀道，“傻坐著干嘛，快洗臉?biāo)⒀溃薄芭?，”趙月慕?jīng)]動身，平常他是不會那么早起的，在怎么說自己也是堂堂“七尺大男人”，不睡到太陽照屁股就有點(diǎn)過分了。但剛才的夢，他確實后怕，那種騰然消逝的體會，那種穿透心房的滋味，刻骨銘心?！半u蛋肯定很難吃，她又亂放鹽了?！?/p>

陽光毫不吝嗇地照耀著這個簡易的城市，僅是照明一樣，寒冷依舊。人們陸陸續(xù)續(xù)的裹起笨實的著裝在地面上流竄，交流著/也許有夜貓子，他們不知都懷著什么樣的心情，逃避著清晨，悄悄地躲到被褥里享受睡眠。當(dāng)趙月慕把一件輕薄的白羽絨服罩到身上時，飯桌前已端坐著等候的父母了。趙月慕總妄想在這種時候，父親是拿著一份晨報闊擺兼慢悠悠的對著母親嘮叨上面發(fā)生的事情，而母親則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偶爾甜蜜地往父親碗里夾上一份“禮物”?？涩F(xiàn)實卻是父親如狼似虎的吞咬著桌上的食物，偶爾還會往自己的碗里伸出“貪婪”的筷子，母親則在一邊認(rèn)真的算著今天的消費(fèi)帳單，偶爾還會埋怨后街菜市左邊的對面小鋪的糟糕老太婆又缺斤少兩?！鞍?，”趙月慕不去奢望，依舊坐到習(xí)慣的位置上，“媽，咸了?！壁w月慕用筷子按著碗里剛咬了一口的雞蛋提示道，卻迎來父親如火似彈的連發(fā)炮，“咸什么咸，吃個飯還那么多話，下次你自己煮，”趙月慕?jīng)]去看他，無奈地低頭接著吃飯，心里僅泛過一絲氣惱，習(xí)慣了?！靶∧桨?，下次我少放點(diǎn)鹽?！蹦赣H含著份歉意安慰道?！吧賹櫵?，做什么就吃什么，還沒完沒了了。”父親沒放過他，帶著滿肚子的牢騷傾瀉而出，仿佛什么都是錯的?！白弑?，還呆著干嘛，早沒胃口了。”趙月慕身后又傳出一聲符合他想法的聲音，他沒好心情地站起來，“吃飽了，我去學(xué)校了?！闭f完頭也不回的走出屋子。身后急切地傳來母親的吩咐，“吃藥了沒。”“吃了。”后面這話從屋外懶散地飄回，接著趙月慕還能聽到屋里疑似吵架的牢騷，“你說你這是干嘛，什么都和兒子吵，”“誰吵啦，一點(diǎn)也不聽話，白養(yǎng)了”“你……。”

走出小區(qū)的大鐵門，趙月慕才觸及到一撮輕松，一絲解放。盡管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兜售早餐的手推車滿街道的橫擺著，猶如鐵索連舟般，但比起那間他住了十多年的房子，他還是更喜歡外面這種和諧安逸的氛圍?！袄习?，和往常一樣?！壁w月慕走到路邊一間賣包子豆?jié){的店鋪上說道，看著這滿臉畸紋飽受風(fēng)霜的老大爺熟練的將一個肉包和一盒廉價的牛奶裝放到塑料袋遞給他。趙月慕剛接過，身后又傳來，“這東西難吃要死，換別的，換別的，換別的?！辈⒉皇撬砗筅s過的人們說的。趙月慕被這話完全打破了心里的底線，他飛趕地帶著早餐穿過好幾個巷口，這才在有點(diǎn)空曠稀人的公園角落里停下，抿嘴擠牙地說道，“出來。”“嗡，”他眼前像變戲法一樣彈出一個僅有他一半身高的小人，很可笑的像神話中擦著神燈會冒出可以許愿的妖精一樣。但這個“妖精”卻打扮得特時髦，西裝革領(lǐng)，烏濃密發(fā)，還往鼻間上架個大墨鏡——比趙月慕更帥氣的小伙子。他摘下款擺的墨鏡調(diào)皮地問道，“想我了？”趙月慕頓然一陣反胃，幾乎讓剛才的咸雞蛋又咸了一回。他不相信那些不現(xiàn)實的東西，但眼前的這個小人他卻相信，自打他出生以來就不斷糾纏在他身邊的“妖精”。他是這樣想的，不過是自己腦子里幻想出來的一個小人罷了。那小人似乎很調(diào)皮，忽而飄左，忽而爬右，又假惺惺地望著他，顯然他和這世界很不同。趙月慕訓(xùn)斥道，“不要天天在后面瞎指示，煩不煩，”吵架？那小人猛然用兩手拉起上嘴唇，裝出一副挑釁的摸樣。同時，“啪”的爆響一聲，一記耳光已重重地?fù)澋搅粟w月慕臉頰上，觸目驚心，瞬間也在他那肉白的肌膚上毫不留情地留下了五指血印。趙月慕強(qiáng)忍著這份滲透心弦的痛楚，惡狠狠地盯著眼前這半蹲在半空中的小人，他急促地搓揉著自己的右臉，熱辣辣的滋味，嘴唇相互嚼動著嚷道，“吃多啦，吃多啦，那有自己抽自己的”。這是趙月慕想到唯一能懲罰他的辦法，盡管他也得品嘗這同等的滋味。戰(zhàn)爭變得可謂無奈。“好啦好啦，不要再虐待自己了，我下次不鬧了。”小人卑微求饒道，他也不想細(xì)細(xì)去品嘗更多的滋味，趙月慕也沒給他機(jī)會，喝道，“滾，”小人“蕭”的一下，直接消失在有點(diǎn)泛酸的半空中……（公園里，一個人，自言自語，還抽自己耳光=精神有問題，這就是解釋。）

斜穿過校院的大石門，趙月慕淡淡地走著，在這所學(xué)校里他認(rèn)識的人不多，或者說認(rèn)識他的人不多。他僅是來這里完成一種交易，金錢和知識的交易，他是這樣認(rèn)為。所以他總愛坐到最后一排最后一個位置上，如果后面還有選擇，也許他也不會嫌棄。這教室很大，同學(xué)們相繼登門而入，幾乎每天都換著不同的人，但最后這個位置只屬于趙月慕的，不是因為上課的老師特性感，反而是個滿頭白發(fā)操口非國標(biāo)的滄桑死老頭，趙月慕呆在這里的原因一是死老頭不會提問太多無聊的問題，也不會和同學(xué)親切地做著各類游戲，偶爾還可以聽聽他有意思的坎坷回憶。趙月慕這就滿足了，直到所有人都進(jìn)來，把趙月慕孤零零地丟在右角落上，上課開始了。他暗暗掃視了一遍今天來的學(xué)生，竟都是穿著黑色或者白色的棉衣服，把教室點(diǎn)綴得像馬賽克一樣?！斑@品味，”趙月慕心里暗罵道無奈地從桌底“暗閣”里抽出課本——懶漢的做法只有實在。講臺上的死老頭在一陣簡短的開場白后，開始“墮入”了他的“人生”。趙月慕本以為自己會睡著，但意外地沒疲倦，他正驚訝這很正常的事?！皢杺€可笑的問題，你們說世界上什么最大?！彼览项^首次破天荒的開啟了玩笑道。這使得趙月慕聽后不由又勾起一段悲慘的回憶，在一次中學(xué)考試的時候，那小人就沒休息過，一次次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使勁地來回走動，嘴里又不停地嘮叨，“欲望，欲望，人的欲望賊大，”終于讓趙月慕在那次考試中以不及格收尾。趙月慕正湊想著那是不是答案，但這答案已經(jīng)在他前面不遠(yuǎn)處的一個綁馬尾的女人嘴里說出來了。趙月慕看不到她前面，估摸可能是個美人，因為他周圍的男同學(xué)都傻吁吁的稱贊著，也可能是稱贊那答案?！拔艺f對吧，人的欲望……”身后又開始冒出絮叨，這小人自己呆著可能會發(fā)霉，總要無故的跳出來和他“談心”，停不下嘴的解釋著，“我們也有欲望吧，金錢，女人，車子，房子？你想要什么？嘿嘿，我感受到了，你逃不出我的眼神……”“狗屁眼神，”趙月慕心中狂淬唾液不屑地反駁著，這些不都是作為男人所想要的，還眼神呢。但小人并沒停止“嘮嗑”，“喂小慕，讓那個女人轉(zhuǎn)頭來看看，后面只看個大大的屁股，有什么看頭，等等轉(zhuǎn)過來是個豬頭三就好笑了，哈哈哈……?！壁w月慕實在無法容納他唧唧啾啾的調(diào)侃，不耐煩地喊道，“閉上你的嘴。”赫然，一片目光朝他這邊橫掃而來，夾雜著各類情感更多的是憤怒。他哪知道自己剛說出這話時恰好碰上了全教室寂然停頓的時刻，這儼然變成了他的插話，不滿的插話。所有人詫異地盯著這個搗亂的學(xué)生?！芭叮@位同學(xué)好象有不同的見解?！彼览项^犀利地追問過來?！霸愀狻?，趙月慕暗道平常習(xí)慣了自言自語，這會連場合都忘記了。他不得不在同學(xué)們火熱的眼神中站起來，忙亂地搜索著解釋，企圖忽悠過去。“哇，你完了，”“糗大了，”“快想，快想……?！毙∪舜粼谒砗笞鲋桓苯辜北寂艿拿樱臉啡し路鹁褪桥c趙月慕對抗著，只要看到他出糗尷尬，那小人則是無比的興奮。趙月慕腦海里一片汪洋，僵住了。就在這時后面提示般的響起一聲，“我最大?！闭Z調(diào)極其威武，不像是小人發(fā)出來的。趙月慕那還管得及考慮，有什么就揀什么地喊道，“我最大?！薄拔恕?，這種回答是誰也想不到的，但更意外的是趙月慕學(xué)著那低沉威嚴(yán)地語調(diào)，從他壓緊的嘴唇里擠出，顯得義正嚴(yán)詞，讓所有人都“敬畏”的看著他。趙月慕這才回想那句話，兩腿猛然發(fā)軟癱坐了下去。這可真是個自大的說法。在所有人的哄笑中，逐漸消散，分離，直到遺忘。也許那可惡的小人正躲在某處對他的杰作癡癡發(fā)笑，也許那小人也會露著兇狠地目光掃視著這里的一切，誰又能看得到。(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人又發(fā)神經(jīng)了，”一個扮著濃妝的女同學(xué)推了推旁邊的伙伴嘲笑道，“恩，腦子進(jìn)水了吧?！绷硪贿叺呐藢⑹掷锏你U筆在指間旋轉(zhuǎn)了一周后下結(jié)論的回道。她就是剛才那只有背影的女人，因為趙月慕的無理取鬧讓她很是惱火。正面看過去時很驚艷，身材配上她那毫無瑕疵的臉龐，美人，不俗氣?！皯浵?，他是我中學(xué)時候的同學(xué)?！痹鹊呐瑢W(xué)再度發(fā)覺課堂了然無趣之時打發(fā)地解釋道?！芭?？”憶香側(cè)過身子，顯然她也開始放棄了變得乏味的課堂靜靜地聽著，“他經(jīng)常自己和自己說話，滿腦子都不知道想什么，”那同學(xué)開始把這些變成輯查戶口，停不下嘴，“有人還見過他到精神院呢，就是個腦子有問題的?！薄澳撬趺催M(jìn)到這學(xué)校？等等，出來了？”憶香猛然泛起恐懼，要想身后坐著個精神不正常的人，還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沖上來，那后果想象不出……“那只是懷疑，反正他都做些異常的行為，也沒人去理睬他?！薄?。

確實沒人去理睬趙月慕，他早已習(xí)慣了自己的生活，他不企圖去干擾別人的生活，也不希望別人來打擾自己。這樣可能有人會發(fā)瘋，但在趙月慕眼里，他無聊的時候可以和小人玩，煩悶的時候可以和小人聊天，或者和小人一起躲在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漂亮女人，也可以和小人吵架……。畢竟這么多歲月他也是這樣過來的，誰又能擔(dān)心他呢。

終于，煎熬到下課，趙月慕可能之前精神太過集中，這會別人都興奮解放地沖出教室時，他反而察覺到無限的疲倦正涌上心頭，傳透全身。他徒然地靠在椅子上，正當(dāng)他打算閉眼養(yǎng)神的時候，面前走來一個女人，如果要找人，那也只有他了。艷遇？他猛然顫抖，這幾乎成了奇跡。那女人踱到他座前，輕輕地問到，“你叫什么名字？”“查戶口，警察，特務(wù)，認(rèn)識，盤查，敘舊，請吃飯，調(diào)侃……”無數(shù)的詞僅在一秒內(nèi)閃過他腦海，他不敢亂下結(jié)論，回道，“趙月慕，男人，”后面那話顯然是多余的。憶香無奈的看著眼前這男人，頭發(fā)很特別，估摸睡覺起來后從不去整理，一半都已坍塌下來，很明顯的輪廓線把他的臉龐深刻的呈現(xiàn)，但卻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否帶著假發(fā)。眼神倒是很深邃，她想，對于一個毫無人脈關(guān)系的人，那種憂郁幾乎是貫徹全身的。“名字那么土，有人要我問你，”憶香接著問道，“吻我？”趙月慕這會完全被嚇到了，自己沒是很接觸世界，這世界反倒開放了許多，才剛見面就要親吻?？粗请p水靈靈的眼睛，如絹絲的睫毛，遐想，更關(guān)鍵的是她那微微蠕動輕啟的朱唇，讓趙月慕心房里的小鹿激動得蹦蹦直撞，“要不要，閉上眼睛?！壁w月慕緊張的提示著，憶香猛然發(fā)覺他抓到了話的漏洞，氣惱的往桌上一拍，“下流?！甭曧懞敛徽疹?a target="_blank">地震碎趙月慕美妙遐想，他瑟瑟地望著這“威武”的女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澳闶悄慕绲娜?？”前面的女人突然冒出一句不對搭的話，莫名其妙。難道人還分界，趙月慕傻棱棱地看著她，那種驚訝讓“更多的人”驚詫，他不是和別人一樣張著嘴巴看，而是緊繃著嘴唇癡癡地看?！爸挥羞@樣了?！蹦桥顺槌鲇沂智娜坏?fù)岱诺剿媲埃@又是干什么，趙月慕看著她那飄逸的動作，想不出所以。就在那女人喊出，“開啟，”兩字的時候。趙月慕已經(jīng)不敢去想了，因為他感到脖子瞬間像被什么東西深深的嵌入，使得頸邊干潔的肌膚仿佛自己有了生命相互的纏繞起來，正要竄到喉間的氣息也嘎然卡住，所幸有幾絲逃了出來。這是一種“侵略”，趙月慕喘不出氣眼角酸漲得噴灑出淚水，這簡直就是謀殺，趙月慕手腳開始激烈地抽搐起來……就在這漸漸喪失意識中，就在這柔美地謀殺中，趙月慕感受到身后的小人正靜靜地觀看著這一切，沒有一點(diǎn)感情的。就在他瞳孔完全擴(kuò)散的時候，一股清涼急促毫不停息地空氣才瘋狂地注入到他肺里，（幾欲抽裂的肺葉發(fā)揮著超常地擴(kuò)張力和緊縮力，）終于令趙月慕得到喘息，沒有死去。他不知道自己正用什么樣的眼神看著眼前這要將帶他到地獄深淵的女人，但他知道在他的腦海里已無數(shù)次的將她掐死在桌前，有可能還會在她清晰的臉蛋上揍上幾拳?！皩Σ黄穑J(rèn)錯人了?！蹦桥送蝗徽{(diào)皮地道歉道，仿佛這是都是場誤會。說完她頭也不回的繞著后門走出了教室。

整個教室空蕩起來，趙月慕憎恨著，對他來說，能有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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