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開窗子，映入眼簾的是河堤外墨綠著葉片的幾株白楊，棲息枝頭的水鳥、麻雀、黃鸝，還有一些不知名鳥兒嘰喳個不停，燕子銜泥不時也在眼前晃過。橋上，火車轟隆轟隆馳向遠方，河下流淌著的，是清清的河水，我俯瞰蜿蜒地奔來，目送跳躍著遠去。灘頭的頑石也未能阻擋她一路向東……哦，這就是清油河吧！以這條河命名的小鎮(zhèn)似乎還沒有完全睡醒，早起的山民吆著牛蹚過河岸，犁開土層，播撒希望。在地邊的洼槽里，傳來幾聲烏鴉的鳴叫，讓人的心情倏然間變得沉重起來。

我是前幾天由縣城調(diào)到小鎮(zhèn)來的。好幾年沒吃大鍋飯了，又得吃刀削面吃糊湯吃白菜黃瓜豆角攪和在一起不甜不咸的湯面，得背來被褥鋪設(shè)自己的窩兒，坐在電視機前不再擁有掌握搖控器的特權(quán)，咬牙堅持看嗲聲嗲氣的娛樂沒完沒了的連續(xù)劇，割舍掉探索·發(fā)現(xiàn)、電影、新聞、體育、音樂欄目和頻道。唉！

老年人說：前不栽桑，后不栽柳，房前屋后不栽鬼拍手。這鬼拍手該是楊樹了，我仔細觀察那楊樹的葉片，沒風(fēng)的時候在搖曳，有風(fēng)的時候更是如拍手狀嘩啦嘩啦作響，每天早上7點鐘左右定能聽到幾聲老鴰凄厲的哀鳴。這鬼地方！

汽笛的長鳴聲把我的思緒驚醒，向西馳向古都長安，那里有唐文化的鼎盛秦風(fēng)的雄強，向東去沿海的深圳南邊的寧波。我也曾登上列車來來回回了好多趟，在車上肯定看到過現(xiàn)在居住的這所房子這扇窗子。那時的主人不知是否相同于我此刻的心情。

我該羨慕窗外橋下流淌的河水了，那執(zhí)著、那委婉、那不息的毅力，肯定看到了涌向大世界的希望……

原載《商洛日報》2007年7月3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父親的眼淚

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是一個不善言談、做事仔細、勤奮好學(xué)、頑強不屈的人。微駝的脊梁承載著不幸、苦痛、委屈、成就……太多的磨難造就了剛毅的個性，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就是這樣一個錚錚鐵骨五尺漢子在一次分糧中卻拋灑下了男兒的兩行清淚……

父親是信用社一名職員，從五五年信用社成立到八0年退休。在公社里區(qū)里縣里省里受到過無數(shù)次表彰。家庭的重負全落在母親的肩上。一家老小靠母親掙工分養(yǎng)活，父親微薄的收入也全支付在了年終決算掏“缺糧戶”款上。那個以糧為綱的年代里，余糧戶跟現(xiàn)在的大款一樣張狂。生產(chǎn)隊干部里是沒有缺糧戶的，一頭沉干部老弱病殘缺乏勞力的戶才是缺糧戶。母親也是個爭氣傲強的人，啥事不想落在別人的后面。過重的勞動強度和精神壓力終于使母親累垮了身體，倒在床上嘔血不止。父親回家探望母親，路過生產(chǎn)隊倉庫，正在帶領(lǐng)社員干活兒的生產(chǎn)隊長趕過來招呼父親說：“晚上分包谷?！备赣H高興地回到家中將消息告訴母親，母親聽說后病體似乎也好了許多，披衣起床，拄著拐杖，由父親攙扶著來到倉庫。隊長當(dāng)著社員的面吆喝：“干活不見你們，分糧可來得快，你是缺糧戶，今兒個分包谷沒有你的想兒！”母親質(zhì)問隊長既然不給分糧不該通知來戲弄人，忍不住號啕大哭。父親很平靜地樣子，將母親一步步扶到家，安頓到病床上休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兩眼漱漱地滾落下恥辱的淚水。

搞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時，父親已退休閑居，一下竟承包了9畝地。秋收時節(jié)，我清楚地記得有個給生產(chǎn)組掙副業(yè)的人從我家背走l3背簍包谷穗子，母親很有些舍不得，可這是政策，該上交的，父親一臉的喜悅，對母親說背走的沒留下的多。那一年糧食打了個翻身仗，從此不再缺糧，父親和母親說話的語氣壯了些。

父親為分糧流淚的事，臨他老人家逝世前一年才告訴我的，我聽說后就想去找那個隊長算賬。父親卻勸我說這個隊長現(xiàn)在一摔就散了架兒，更何況他兒子不孝順，日子過得緊巴，經(jīng)常吃上頓沒下頓，過去我們?nèi)奔Z是形勢造成的，他現(xiàn)在燒火斷頓是子孫不孝造成的，這是報應(yīng)吧？！

在父親的熏陶下，從小我喜歡讀《三言》，總是以善為本，相信因果報應(yīng)，凡事以忍為主?，F(xiàn)在很多時候我在琢磨魯迅《紀念劉和珍君》中的語言“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滅亡……”

父親到另一個世界已有十四個年頭。

又到了收獲包谷的季節(jié)，桂花的清香漸漸遠去，菊花又該爛漫了?？萑~開始飄零。在這個收獲與感傷的季節(jié)里，不知您是否穿過黃土地看到那輪依舊清冷的圓月仍高懸在天際！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

我努力做到您的剛毅，但絕不像您一樣沉默……

原載《商洛日報》2006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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