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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剪戧刀王

2011-04-08 22:11 作者:宋才逢  | 3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磨剪子嘞——!戧——菜——刀!跟《紅燈記》中那個磨刀人一樣的吆喝,亮亮堂堂,在小院里回旋。

前向剁豬腳,因不諳廚房活計(jì),誤將切蔬菜的素菜刀當(dāng)剁骨頭的葷菜刀使,與兩只豬腳戰(zhàn)斗下來,素菜刀刀刃上傷口累累,妻埋怨有加,我亦懊惱不止。畢竟不是有錢人,不可能將它作廢鐵賣了,再花銀子去買新的。節(jié)儉為上策,骨頭之類的玩意兒暫且不吃,刀入刀架,等待被修理的機(jī)會吧。

這不,機(jī)會來了,我趕緊取了素菜刀,下樓。

磨刀人是個六十出頭的精瘦老頭,一身灰衣灰褲,頭發(fā)花白稀疏,胡子灰白拉渣,滿臉滄桑,橫坐在一頭高一頭低的長條板凳上,瞪著小眼睛,頭作180度的擺動,正張開煙牙吆喝:磨剪子嘞……定睛見我拎著菜刀向他,戧——菜——刀!的后半截于喉管的半道給咽了回去,吐出的卻是地道的東北腔:先生,整菜刀?!

嗯。我遞上菜刀,師傅,麻煩你給整整,你看多少錢?我普通話也帶整字地道。

哦——,咋整這么多個口子,跟長城上的豁口樣,你不是做刀使吧,斬鋼還是削鐵?嘿嘿,玩笑了。磨刀人接過菜刀說,多大能耐行多大事,先生肯定是個領(lǐng)導(dǎo)干部,做部下待見,讓它干了份外的活吧!你這切小菜的女刀,偏要它去干剁剁砍砍男刀干的大活,豈有不受傷害之理!……唉,有難度,實(shí)價,五元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有意思,只知干將劍是雄劍、莫邪劍是雌劍,菜刀有男刀女刀之分則頭一回聽說。我笑笑:這么貴呀,再加幾元錢可買把新的了呢!再說,還不知你手藝如何給整出個啥樣來。

話是這么個說,理是這么個理,但人講的不就是個感情嗎?這刀在你家廚房呆了怕有些年頭了吧,火熏煙嗆熱的冷的不提,給你家一日三餐的幸福生活作了多大貢獻(xiàn)也不提,你天天聽它在砧板上嚓嚓嚓唱進(jìn)行曲不是個樂嗎?就憑,你使喚它慣了,它啥時候給你過怨言或臉色,埋頭苦干的,你是不是特得心應(yīng)手?流行話怎么說來著,那叫個人刀合一,是不?磨刀人邊說邊側(cè)身騎跨在長條板凳上了。

我不語,點(diǎn)頭。心想,這老頭是個老江湖,挺會說道的。

長條板凳高的一頭頂端,用6毫米盤元釘了個足球門型,挨凳腿一邊掛一個小布袋。磨刀人從一個布袋中取出兩塊斜面木板,將菜刀夾了露刃口一線,塞進(jìn)“足球門”中,又從另一個布袋中取出丁字型戧刀,用戧刀手把的亠端朝菜刀手柄尾端向前敲擊以使其楔緊;而后雙手握了戧刀兩端把手,對菜刀刀刃試著鏟去,便有了銀色屑花兒散落;畢了,將菜刀翻個身,對另一面刃口如法操作,嫻熟如藝術(shù)。

磨刀人起出菜刀,放妥戧刀等工具,轉(zhuǎn)身騎跨向長條板凳低的一頭,頂端釘牢著一抉厚實(shí)木板,木板上鑲嵌一塊開了槽的木板,槽中安放一塊長條磨石。側(cè)邊靠凳腿吊著一個竹筒,竹筒盛著水。奇怪的是,竹筒對面挨凳腿綁著一根小旗桿,此刻正好來風(fēng),旗桿上耷拉的紅色旗面迎風(fēng)展開,露顯行書體黃字“磨剪戧刀王”,打風(fēng)吹過的,看上去有歲月,灰塵染浸的臟舊。

我閑著無事,笑著對他打趣:哈哈哈,今天長見識了,磨剪子刀子的也稱王,師傅,你這個“王”是誰封的?。课姨种噶酥感∑鞄?,囗氣大了去了!

磨刀人拎起竹筒往磨石上滴了少許水,放下竹筒讓它吊著,雙手持刀在磨石上來回磨削,濃釅的灰漿中滋滋滋的聲音歡快活潑。他扭頭望了我一眼,復(fù)低頭,邊磨削邊說:360行里第217行封的!

嗬,九行八作我知道些的,就是不知你們這行有多大隊(duì)伍???我來了勁,玩笑著追問。

沒統(tǒng)計(jì)過。你說的干將、莫邪兩囗子是鐵匠,他們負(fù)責(zé)打刀打劍,他們的兒子鼻負(fù)責(zé)戧刀戧劍,傳說他就是我們這行的祖師爺。你說歷史悠久不?磨剪戧刀的文化底蘊(yùn)深厚吧?!

我有點(diǎn)肅然起敬。人不可貌相,民間還真有能人,我得高看他一籌。

我不講古吶。你看看全國這么大,無論城市農(nóng)村,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需使剪子菜刀的不是,那就得有我們給它剪子磨菜刀戧的你說是不?不說幾百萬,幾十萬差不到哪里去的。舉我們村子為例,來干這活的就有一百多號人,一個人帶他三五個親戚家眷,你說是個多大的產(chǎn)業(yè)隊(duì)伍啊,數(shù)得過來嗎你?去年還有幾個小青年去國外專門干這個的,你信不?老外他的菜總得用刀切吧,整棵大白菜他嚥得下去嗎?老外他的布不用剪子,用手撕,他撕得開嗎,撕開了的那還叫布嗎?

我連忙跟進(jìn)說:那是,那是。你這個“王”是投票選舉來的,還是開會舉手表決?我有意調(diào)侃他。

囗碑。我們這行不興你們那些形式上的假民主做派,瞎折騰的。我們靠顧客的口碑定檔次。你們不是迷信顧客就是上帝嗎?我的活,表面看似簡單勞動,那是外行看熱鬧;細(xì)里往功夫上考量,那才是內(nèi)行看門道。當(dāng)然,我這活的技術(shù)含量在戧?在磨?在水?都是也不是,商業(yè)機(jī)密啊,看家鎮(zhèn)宅的,我不能說,先生你能理解嗎?

我點(diǎn)點(diǎn)頭。

我磨的刀剪,不傷鋼火,整舊如新,壽命長,保管好使,而且明碼實(shí)價公道,質(zhì)量三包,你不在看著嘛,公平公正公開!

也是,也是。還三包?怎么個三包法?

按國家質(zhì)量局的三包法,不明白,回家上網(wǎng),搜狗搜一遍就知道啦!

聽口音,好像你是東北人吧?

先生好智商。是的,鐵嶺的,趙本山隔壁莊的。趙本山孤兒,我從小也沒沒娘,吃百家飯長大的。趙本山十幾歲跟瞎子師傅學(xué)藝,我十幾歲一個人出來闖江湖,干上了這個活,無師自通,幾十年了東西南北中,靠的就是個信譽(yù)養(yǎng)家糊口哇……

不容易,不容易。你養(yǎng)家糊口的家在哪?

郊區(qū)租了個房。老伴替人當(dāng)保姆,照顧主家的病癱老太太。一個兒子,在你們城市讀大學(xué),大三啦!

有出息,我伸大拇指給了他一個贊,等將來兒子事業(yè)了,你和你老伴有福享的!

磨刀人羞澀地扯了扯嘴角,默然,他將磨石斢了個面,剛才是粗砂石,次面是細(xì)砂石,又開始認(rèn)真地來回修磨著刀刃口,并將刀的兩面打磨。

今年晚,趙本山捐款的小品你看了嗎?磨刀人冷不丁送過來一句問。

看了。不怎么地。我答。

我看也不咋地。別看他是我老鄉(xiāng),是我們的驕傲,但我也來個實(shí)話實(shí)說,今年他這個節(jié)目假得很,王小利、小沈陽幾個沒秀出老套套,瞎整,逗悶子,沒啥意思。當(dāng)然,責(zé)任不在他,在他那個背后策劃的團(tuán)隊(duì),江郎才盡??!磨刀人嘿嘿嘿笑著說。

我亦嘿嘿嘿。

磨刀人反手從那只布袋中扯出塊抹布,將菜刀擦拭干凈,試了試刀刃的鋒芒,彈了彈刀背,雙手遞給我說,好刀呢,真張小泉!刀剪還是看張小泉、王麻子和你們湖南撈刀河的。先生,你看看,中不中你的意?。?/p>

我接過菜刀,兩邊的刀刃角度整齊劃一,不錯!光潔的刀面上泛著青光,漾著我滿意的神情。

我遞給他拾元錢,說,不用找了。

磨刀人用抹布擦擦手,站立,接過錢說,那就謝謝先生你了!只要你別讓它干男刀的活,就絕不會齜牙咧嘴,就絕不會鈍!要不你去家里把你那把男刀,還有剪子什么的拿來,我?guī)湍懔x務(wù)戧戧磨磨?你們城市很不錯的,市民素質(zhì)也挺高的!

我搖搖頭,說,不必客氣,你付出的勞動,值!至于家中的刀剪壞了,我一定等你來磨來戧,好嗎?我管切菜用的刀叫素菜刀,剁骨頭的刀叫葷菜刀,分工明確,各行其責(zé)?!銈冃袠I(yè)術(shù)語,有別。

磨刀人見我拎了素菜刀欲離去,朝我揚(yáng)揚(yáng)手:先生,你的葷菜刀、素菜刀的諢名取得好,學(xué)習(xí)你啦??!慢,今年先生你投了趙本山的票嗎?

我楞直脖脛,說,沒有。

我也沒有。我問過很多人,很多人也說沒有??伤€不是今年的小品王嗎?!連續(xù)蟬聯(lián)十二、三屆的!磨刀人意味深長地說完,一屁股坐上他的長條板凳。

這個磨剪戧刀王!我琢磨著,朝我的樓上走去。

身后,吆喝又起:

磨——剪——子——嘞!戧——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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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剪戧刀王的評論 (共 3 條)

  • 井水藍(lán)
  • 芳草依依
  • 嬋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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