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戲文臺下
孩提時,有人常來故家做戲文,戲文記得有六小齡童、十三齡童演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貍貓換太子》等。戲班有“西湖亂彈班”,紹興鶯歌班、紹興大微班(紹?。?、嵊縣等民間辦的越劇班子。在這些班子當(dāng)中演技本來就良莠不齊,出鈔票看戲演得不好或看客之間等原因,有人尋滋大鬧,在互相毆斗中無辜者遭受殘?zhí)?。抑或讓演戲的人下不了臺。人們把戲文棚下的吵鬧搗亂俗稱:“和戲文臺下”。這和本是平和的和,和諧的意思,文字與我說的土話可能有著出入。我主觀地認(rèn)為,光靠一個人是鬧不起來的,因附和的人多了,結(jié)果不想鬧的人自己也成了參與者。故與此“和”沾上了邊。
和臺有幾種情況。一是班子丑,排場卻大(貶云:臭班子大排場),混飯吃的樣子讓人看出來了,于是找茬破口大罵演藝人,繼而向臺上扔甘蔗梢頭,砸矮凳,沖上臺去,扯爛她們的吃飯行頭,戲文不得不停下來,然后幕后人出來講好話道歉,或重新再選劇本達(dá)到和事的目的。個別也有受班子黑后臺的指使,因為是同行忌妒。人出來是來混口碗飯吃的,當(dāng)然是賠好話的多,那時經(jīng)紀(jì)人沒有現(xiàn)在的盛氣威風(fēng),從來不敢冒犯看客。第二是大姑娘擠在男子中間所引發(fā)的擾亂。鄉(xiāng)下粗人,將擠在男子中間的女子比做“酒漿白藥(酵母)”,男子開始發(fā)作(發(fā)酵),此刻與戲文的好壞全無關(guān)系,只需幾個人有騷擾的傾向,局面不為讓人們的意志所轉(zhuǎn)移,人群波浪似的涌去,又似波浪似的打來,在一片“和”的呼聲中你倒來,我伏去。臺風(fēng)中心就這樣形成的。這股邪勢以銳不可擋之勢向四周波襲,頓時凳腳斷掉,雞啼哭叫,呼爹喊娘,最倒霉的當(dāng)然是擠在中間的女子,唯有雙手抱胸,任其隨波而逐流;三是破腳骨幫派之間的挑釁滋事,凳當(dāng)兵器,在人群中橫沖直撞,這是一幫“害群之馬”。第四種情況由恐嚇?biāo)斐傻?,現(xiàn)在這種行為,可以定性為恐怖分子。記得一次看鋼琴彈唱《紅燈記》的改良京劇,臺下有幾個人高聲驚呼:“有人扔手榴彈啦!”因為在三月八日那天,某某人民電影院發(fā)生了手榴彈爆炸案,炸斷手腳的幾個青年人剛穿上軍裝,電影當(dāng)歡送儀式,明天正式為入伍新兵。案件發(fā)生沒有幾天,這一聲驚呼,人心若病狂,個個是鼠膽?!稗Z!”人群爭先恐后地奔命,前面一批被人推翻,后面的人從她們身上踏過去,慌不擇路者,跳入一口很大很大的類坑。事故中有一小孩死亡,傷者無數(shù),凡趕鬧熱場所,心患有余悸者,則慎之又慎。
由此想到那場史無前例的革命,為什么會形成風(fēng)暴中心,是戲文班子做得不好嗎,還是中間有“酒漿白藥”在作,是破腳骨與破腳之間的幫派之爭?還是想做官喪心病狂?廣大看客都是參與者和受害者,踏死踩死的當(dāng)中,不乏該死和不該死的兩種?;匚犊磻颉昂蛻蛭呐_下”頗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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