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青空
又到了七月,端午雨剛過,艷陽便掛上了天空。
陽光有些刺眼,我不由得伸手舉在頭頂遮擋。這座小城還和原來一樣,狹小的街道,兩旁的店鋪熙熙攘攘。行道樹像是比去年更高更壯了,可不知惹惱了誰,無端的被修剪了枝葉,本該枝繁葉茂、郁郁蔥蔥的歲月,如今卻突兀地佇立兩旁。
縣城雖小,可有個地方十多年來再也沒去過,今天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這里。透過那扇銀白的大門望去,郁郁蔥蔥的樹木在院子里茁壯生長,這里或許是這世間唯一能讓小樹聳立的凈土??蛇@地方,我曾經(jīng)是那么的想掙脫它,逃離它。望著那曲徑的小路,我也曾走過,我們一行人推著單車,哼著小曲,不知天高,也不知地厚,憧憬著圍墻外面的世界。我們幻想著掙脫束縛,擁有經(jīng)濟和人身的自由,卻不知道圍墻外面等待著我們的是激蕩的洪流。
我們?nèi)齼赏瑢W圍聚在一起,聊動漫,論電游。在那風輕云淡的日子里,我喜歡站在墻角里看那個長發(fā)飄飄的女孩,白衣襯衫,黑色裙擺,你手中抱著書本,盈盈走下樓來,不經(jīng)意的回眸,看到了躲在墻角的我,甜甜一笑,低頭而去。
畢業(yè)那天,天空很藍,像我們的青春一樣蔚藍。同學們依依不舍的教室里擁抱流淚,六年來我們無時無刻不想著踏出這道大門,現(xiàn)在我們夢想成真了,可心里卻失落惆悵,外面那個未知的世界等待我們的是迷茫和不知所措,心里突然一空,像是失去了什么,就在踏出校門的那一刻,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推著單車,穿過樹蔭疊疊的小路,我聽到有人在叫喚,回頭一看竟然是你,白衣襯衫,黑色裙擺,你氣喘吁吁跑到我跟前,嘟起小嘴說道:“我走那么快干嘛,害人家追了好久。”我心中如小鹿跌撞,不知對你說什么,伸手抓了抓頭。你見我傻傻的樣子,抿嘴一笑,“我要征用你的單車,帶我去個地方?!薄叭ツ膬??”你一躍而上單車后座,向前方一指,“你騎車,我指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騎著單車,載著你穿梭在綠蔭小路上,微風吹拂著你的長發(fā),陽光透過樹蔭照在你臉上,我回頭去看你,你清秀的臉龐溫暖得像個小太陽,照亮了我陰郁的心房。你伸手一捋臉頰上的發(fā)絲,盈盈目光轉(zhuǎn)向看我,我們四目相對,我不覺得紅著臉轉(zhuǎn)過頭去,你卻咬唇一笑,雙手舉過頭頂,仰頭伸了個懶腰。
我們來到一棵大榕樹下,還沒等我將車停穩(wěn),你一躍跳下車跑到樹下,指著大樹說:“就是這了?!薄拔覀儊磉@里做什么?”我不解的問,你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相機遞給我說:“幫我在這里拍張照吧。”我接過相機迷茫的望著你,卻發(fā)現(xiàn)你的眼里泛著晶瑩,你側(cè)過臉說道:“我想把最美好的樣子紀念下來,爸爸工作調(diào)動去了北方,媽媽讓我們報考北方的大學,這樣全家就能在一起,這里只怕不會再回來了?!蔽屹咳恍闹须[隱作痛,這竟然是我們最后一次相見,嘴巴微張,想對你說什么卻又沒有開口。你雙手背到身后,走到我跟前說:“我想讓你記住最美好的青春,最美好的年華,還有最美好的我?!闭f著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我,“我不知道多少年后我會變成什么樣子,為了工作和生活,我們能否還是最初的模樣,或許我會變成一個嚴厲的母親,像我媽媽一樣,兇著臉嚴厲地教育不聽話的孩子,或許我會變成一個職場女強人,每天糾纏在權利與業(yè)績之中,又或許我會變成一個勢利的商人,為了蠅頭小利爭得你死我活。所以我想讓你記錄下現(xiàn)在的我,在你記憶里留下最天真爛漫、純真美好的我?!?/p>
我聽了你的話語,心中思緒萬千,歲月的蹉跎使我們變了模樣,也許再次見面時你已經(jīng)身形走樣,滿面皺紋,我也大腹便便,頭頂油亮,我們擦肩而過,卻誰也沒認出誰來,但是我會記得,在十八歲畢業(yè)的那個午后,坐在我單車上,甜甜微笑的你,那短暫的幸福會成為我此生最珍貴的美好。以后我也會有我的妻兒家庭,我會跟她們說起這段小小的美好,雖然它很小很小,但是它干凈、清澈,是在那純真年代里不含一點雜質(zhì)的溫柔。我喘了口氣點點頭,抬起了相機,你伸手一撫頸間的秀發(fā),甜甜一笑看著我,我顫抖的手指在慌亂的心跳中按下了快門,“咔嚓”!
從那天以后,我仿佛就再也沒有見過這樣青朗的天空。此去經(jīng)年,那群白衣飄飄的少年都早已步入中年,那些天馬行空,意氣風發(fā),也隨著歲月蹉跎而去。小時候都希望自己快快長大,去闖蕩、去遨游,可我們真正長大了,突然又懷念小時候,那樣的純真,那樣的清透,就像那時的微風,那時的樹葉,那時的人一樣,充滿了無盡的美好。
思緒紛飛過后,我又回來了現(xiàn)實之中,環(huán)顧四周,只見校門口的早點鋪換了又換,唯獨街角里的豆?jié){店經(jīng)過多年風雨還在營業(yè)。我走了進去,那老舊的擺設,昏黃的光線,抹得一塵不染的桌椅,還和那些年一摸一樣。老板娘見人進來忙仍下手頭的活計過來招呼,我要了一碗豆?jié){油條坐下,張嘴吃了一口,味道還和當年一樣,不覺鼻子酸觸,眼眶晶瑩。老板娘見狀忙問道:“小伙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噎到了?”我搖搖手說:“沒事,只是想到了以前的時光,那時還年少,每天早上走進校園前都會吃一碗你家的豆?jié){油條?;窝凼嗄?a target="_blank">過去了,心里好懷念那時候的時光。”老板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說道:“讀書的時候有什么好?你看這些孩子好可憐,每天起早貪黑,作業(yè)堆積如山,來吃個早餐都要慌慌忙忙,個個苦不堪言啊。”
我沉默了許久,那些年所吃得苦,比起現(xiàn)在而來,又算得了什么呢。那時沒有人心險惡,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為了生活而背負起的責任,更沒有迫于生計的無可奈何。那時的我們對生命充滿渴望,對未來憧憬希望,我們都有著青澀的歲月和稚嫩的臉龐,有著偷偷看那喜歡的女孩一眼就幸福滿足的美好愿望。
于是不覺說道:“那時候我沒車沒房、沒有錢沒有權、沒有家庭沒有事業(yè),每天都得上學做作業(yè),甚至連自由都沒有?!薄凹热荒菚r候什么也沒有,還懷念它做什么?”老板娘詫異的問道,我抬起頭看著透過樹蔭的一縷陽光,喃喃說道:“因為有快樂和那小小的美好,還有那一日的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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