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戀秋
“落葉人何在，寒云路幾層”是李商隱感傷秋景寄托悲懷的詩句。又到落葉飄零的時候，秋天是詩人的季節(jié), 引得多少古今文人墨客詩興大發(fā)。詩人大多是悲秋的,秋天總是能惹起多愁善感之人的離情別緒。我自小成長在農村，對于深秋的風吹落了一地的落葉，已成每年秋季一景，而非是那么可悲的事。我總覺得秋意飄零落葉，跨過冬日，為春天綠葉綻放準備著新生命的開始。秋日的每一片落葉都寫滿了農人的故事，她落入泥土，化泥為春，待秋日再次瀕臨，落葉戀秋必又是秋色滿園。
秋天對于農家人是一個豐收的季節(jié)?？粗穬膳缘穆淙~在隨風飄動，偶遇有人拿著耙子摟樹葉。不由讓我的記憶回歸了靠人畜勞動的歲月。70年代末，我一個懵懂的孩童，在土布袋中哭鬧嬉笑中長大。打小記憶中火炕是家鄉(xiāng)人主要的取暖工具。這樹葉可是好東西，樹葉是燒炕、做飯的重要燃料，是整個冬日必備的生活物品。誰家儲藏的樹葉多，誰家就能夠享受到“老婆孩子熱炕頭”天倫之樂的福分。
那些年，鄉(xiāng)親們蓋房子，總是要收集很多的樹葉子用來鋪房頂，這樣鋪在頂子上，屋頂保暖，房頂承重力輕，減少檁梁的吃重力。
樹葉也是喂養(yǎng)牛馬驢及羊、兔子的飼料，家家戶戶都要自養(yǎng)一頭或兩頭豬的，冬天的時候，往豬窩里投放一些干爽的樹葉，豬高興地撒著歡，在樹葉里打滾。這樹葉為豬取暖之余，清掃豬圈更為方便。
那些年每年剛入秋，鄉(xiāng)親們就開始準備摟樹葉的家伙式。我記得大伯在秋初總是割回一些柳條，精心編織幾個裝樹葉的大扁筐，捎帶腳給我們家也準備上兩個。在城里上班的爹不善農活，總是得到大伯的照應。在大伯的囑咐下，爹也早早的從集市上買來了耙子，做好摟樹葉的一切準備工作。每逢刮大風的天氣，一家老小齊上陣拉著排子車，車子的前后按著鐵壩子，拿著大包小包，向路邊樹木集中的地方進發(fā)。由于林地資源有限，村子附近的林地成了搶手地。用作澆地的排水溝閑置下來，溝渠兩側的樹木飄落下厚厚的樹葉，成了鄉(xiāng)親們搶奪摟樹葉的陣地，沿著排水溝堆積了成堆的樹葉。鄉(xiāng)親們爭先恐后，起早貪黑搶占路段，誰先占領了這片林地的樹葉就屬誰所有。那時候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間很是講規(guī)矩，誰家先搶先把樹葉聚成堆，標識著已有人占領了地盤，其他的人就會去別處摟葉子，頂多是離葉堆遠一些，摟一些葉子裝上車離去，絕對不會動那堆積好了的葉堆。
勤快的娘，總是夜晚聆聽著大風起的風聲。因為大風起，就是落葉的好時候。如遇上大風天，會把樹上搖搖欲墜的黃葉吹下來，娘會高興地早早起來，招呼上爹一起去摟葉子。后來，我長大了能夠拿得起耙子了。這時候，我家也養(yǎng)了一頭毛驢，不再使用人力拉小排子車了。我也不能再睡懶覺了，和哥哥一起早早地從炕上爬起來，趕著驢車摟葉子。有時，一邊摟著樹葉，一邊看著搖曳的落葉，心想如果能夠像《西游記》里所描述的，各路神仙一樣念上一段咒語，把這些葉子都吹到家的柴屋里，該有多好啊！(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風夜里，有時運氣要比平日好了許多。在排水溝的兩邊和背風坡上，有成片寬大厚實的楊樹葉，堆積厚厚一層，摟起來也比較容易。裝包時，用手壓、用腳踏，一個個裝的瓷瓷實實。有時，在僻靜的樹林里，發(fā)現樹葉又多又厚，腳踩在上面嘩嘩地響，哥和我高興地喊起來。娘看著我倆的高興勁，笑得合不攏嘴兒。
當滿載而歸的時候，心底里洋溢著無限的喜悅和激動?？吹酱娣e如山的柴火垛，心里無比的坦然與自豪，用雙手營造了一家人溫暖的冬天，解決了一冬的燒柴。更是解決了毛驢、羊、兔子等這些活物的草料，一切辛苦和疲勞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一日三餐柴草是農家人的必備。尤其是那鼓當當的風箱聲，燃燒的葉子從灶臺里呼呼冒出的火苗，讓鄉(xiāng)親們激發(fā)出摟樹葉的勁頭。燒樹葉省柴省時，飯菜熟了之后，再用余熱的鍋溫些熱水，洗臉燙腳，消除一身的疲勞。家里有能工巧匠的，從土產日雜店里買一個直徑一尺高一尺左右的小水缸壘在灶臺里，里面加滿水，然后蓋上一個小蓋子。這樣只要燒火做飯，就常有溫水用。“老婆孩子熱炕頭”讓家家戶戶忙著去“搶”葉子。樹葉容易起火，填上幾把，頓時鍋里的水滋滋作響。小孩子愛玩火，在灶臺上燒火，做“火頭軍”也是我的所好。 一邊添加樹葉，一邊直勾勾地盯著鍋里冒出的煙氣。每到寒冬時節(jié)，放學回家，在外凍得手腳冰涼，扎進灶臺燒樹葉，享受從中取暖的樂趣。
改革開放四十年來，農業(yè)機械化正在給農業(yè)、農村和農民帶來深層次的變化，農村土地已經逐步向農機合作組織和機械化種糧大戶集中?，F在的農民都爭著搶著去城里打工了，很少有人喂牲口、養(yǎng)羊、喂豬了，以至于路兩旁的樹葉再也不是“搶手貨”。偶有摟樹葉的也是喂養(yǎng)成群羊的人。為了防備大雪天，不能攆著羊群出去找草食，為羊儲備一些葉子作為飼料而已。
而非落葉都悲秋。回憶過往如夢似幻，落葉寄托著情感與哀思。我難以阻擋時間的腳步,任憑日子就這樣悄然無聲地滑過。摟樹葉的情景化作沉思與回憶永遠雕刻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我愛秋天飄零的落葉，旋轉著、閃亮著，像彩蝶般美麗。我愛摟樹葉的勞作，因為它曾寄托著家人樂享熱炕頭的幸福生活夢想。“摟樹葉”的勞累日子，充滿了心酸的歲月。摟樹葉的“情結”永遠也揮之不去，因為它已經融入我的生命，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靈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