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佛
《傳家寶》一書中記載有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
明朝年間,安徽太和有個青年叫楊黼,幼年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長大成人,有感人生無常,立志學佛。他聽說四川有位無際禪師是菩薩轉(zhuǎn)世,遂辭別母親,前往四川。
見到年合逾古稀的無際禪師后,楊黼說,他來尋佛,希望禪師給他明示佛在哪里。禪師沉迷好一會兒,對他說,你趕快回去,佛在你的家里。那個第一個披衾倒履為你開門的人,就是佛。
楊黼半信半疑,踏上了回鄉(xiāng)之路。
一路上,他風餐露宿,日夜兼程,走了一個多月,直到家門口,也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人。
他懊喪地敲響了家門,此時已是深更半夜。(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自兒子外出后,他母親茶飯不香,夜不成寐。此時,聽到兒子敲門的聲音,母親喜出望外,從床上爬起,來不及穿衣服,扯過被子披在肩上,倒穿著鞋子,出來給兒子開門??吹窖矍暗哪赣H,楊黼想起無際禪師的話,恍然大悟。他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母親的膝下。
——拙文開始不得不講的故事
2019年9月23日下午15點正(農(nóng)歷八月二十五),我的母親靜靜地走完了她平平淡淡的89個春秋,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也許上天也悲捶,那天正好是秋分的日子,而且,還飄起了陣陣涼涼的秋雨。
我守著母親呼吸完最后一口氣,突然覺得天似乎塌了。盡管我已是50歲知天命的人,也有了妻兒。怎么一下感覺到,自己從此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了。(因我父親20多年前就病逝了)。
母親在,我才可肆元忌憚的喊“媽,我回來了!媽,我快餓死了,還有沒有吃的……”可如今,我說此話,要經(jīng)過深思,不是我哥嫂對我不好,而是媽不在家了,說話得有分寸。
我出生于四川省都江堰市天馬鎮(zhèn)一個偏僻旮旯村里,從我記憶時起,就感覺母親一直在地里勞作,但家卻始終一個“窮”字纏繞著。
母親曾告訴我,我家“窮”,除了有當年國家都窮的原因而外,還有就是我父親,因解放前,曾在舊中國,為了生計,做過舊警察,解放后因這段歷史,常常被人揪住,弄到村辦公室去跪著批斗。
因此,我父親、母親在當時生產(chǎn)隊,無論多賣力干活,評的都是低工分。所以,年底一決算,我家總是分低口糧家庭。
其實,我父親當年也只是為了混口飽飯,同村里的幾個年青伙伴,一吆喝,到國民黨部隊謀了個警察差事,無任何血案命案在手上發(fā)生。但在那唯成份論的年代,我父親常常被跪著批斗得站立不起來。先后和他一起被批斗的所謂同僚,都紛紛走在了他的前面,而我父親還好好地活著。
這是為啥呢?直到1992年父親病危期間,拉著我的手說,這一切都要感謝我母親。
原來當年每次批斗前,母親都要在父親的膝蓋和背上墊上兩坨厚厚的棉花,然后套上外套,讓批斗人看不出來。所以無論父親跪了多久,還是被人背上捶打,父親裝著難受勁而外,回家不幾天又慢慢恢復了身體的不適。
這點小伎倆,父親從未告訴過人,哪怕后來糾正了父親錯戴的“五類”份子帽子,父親也未對人說起過,病重那會兒,父親感覺時日不多了,要把他心中對母親的感激說出來,不帶遺憾離去。
我記得相當清楚,在病床前,父親說,母親是他命里的佛,要不有她這“佛”,他在批斗那會兒, 就早走了,現(xiàn)在多活出來這20多年,都是母親這“佛”帶給他的。
說完這一切,父親面朝母親,雙頰滿淚,永遠閉上了雙眼。這時,在旁的母親,早已成了個淚人。
父親走后,母親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寡言少語。而且,似乎冥冥中,她要印證父親生前說她是佛的話,她要我給她買些經(jīng)書回來,她要學佛。
當時,母親在吃飯桌上說出這個想法,我一下笑了,笑得差點把飯噴出來。要知道,母親可是個一天學都沒上過的文盲,但看她那堅毅的眼神,不容我不支持她。
我只好遵命,在佛經(jīng)眾多書中,簡單的《心經(jīng)》是我率先買給母親,先一段一段讀給她聽,后又一段一段教她認字。
《心經(jīng)》二百六十字,我先學后理解,又教母親認知消化:“從觀自在菩薩”到“度一切苦 ”,從“舍利子,色不異空”到“不增不減”……慢慢地,我開悟了起來,母親真如父親生前所說,她乃佛也,是我之佛,是我們?nèi)抑稹?/p>
記得八十年代我當兵那會兒,南方戰(zhàn)事正緊,我也隨部隊,迎風迎雪那夜,向南開行。結(jié)果到了老山前線,才知作戰(zhàn)條件之艱苦,就連一線貓耳洞要吃喝的水,都全靠軍工冒百米生死線、穿5公里暴露地段,用生命危險背上來。當我把前線吃水都成問題,通過書信,告訴母親后。母親在聽完大哥念完我的信后,大哭了好久。以后每次的來信,都要給寄上一些水分很重的飲料來。直到有次鬧出笑話,我才知道母親于我們前線將士的良苦用心,。
有次天剛麻麻亮,母親竟然挑著滿滿的兩桶水,去鎮(zhèn)上郵電所,好歹硬要讓人家寄到我們陣地上來,弄得郵電所職工好一陣感動,好一陣苦惱的微笑。
我知道這個事后,還把此事編成小小說《奇特的郵寄物》,并榮獲了當年人民郵電報“方寸”征文大賽一等獎。
現(xiàn)在想來,母親那次舉動,不正是兒子生命中的佛嗎?
母親學的很認真,而且悟性極高,她還把所學所悟,應用到處理生活瑣事中去。
盡管我們家不富有,母親呢,在別人有求的時候,盡量答應人家,哪怕自家困難極了,也會變戲法地擠出一些周濟別人。
離我家不遠處,有一處村里年久失修的小廟,母親幾乎每天都要去那里燒香拜佛。隔個兩三天,還要去獻幾個供果或燒上一些香蠟、紙錢。當然買這些東西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社保養(yǎng)老錢,還有就是我每月給她的瞻養(yǎng)費。
說實話,作為兒子的我,對她信佛拜佛,倒不反對,只是覺得她隔三薦五花錢去廟里捐錢,有些不舍。
有天更令我生氣,才給母親100元捐廟錢不到一小時,她又回來問我還需100元。我說怎么今天要這么多,母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下頭悄悄對我說,鄰居賴大娘女兒得白血病,在到處籌款。我沒經(jīng)你同意,就以你的名義,把開初的100元捐了。人家賴大娘也是個信佛之人,說你這個共產(chǎn)黨的干部,是她家的佛(其實我只是一個國家普通工作人員,但我們鄉(xiāng)下農(nóng)村就這么認為)。
母親一席話,如醍醐灌頂,映出了我心中那無處躲藏的自私和冷漠來。我一直以為母親信佛是因為老了和不懂科學,沒想到母親拜佛,不為求利,而是助人,助那些該助的人,母親信佛,并非無知,而是善良。
母親常說:“學佛不能停留在嘴上,要在為人處事上,盡量與人方便,不能只顧自己”。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心經(jīng)》語言,母親信手可拈,而且言行一致,就在前年秋后大哥兌現(xiàn)租地農(nóng)民租金這件事,讓我大為感動。原來,這些年,大哥為了將當?shù)剞r(nóng)民土地盤活,讓他們走出貧困困境,先后投入500多萬元,租下當里農(nóng)民200余畝土地。
然而,市場風險的估計不足,農(nóng)業(yè)基礎(chǔ)的薄弱,使大哥的投入,幾乎血本無歸。一戶殘疾租地農(nóng)民,因自己家父去世,無錢辦喪事,便來找大哥先預支5000元租金,要知道我大哥賬面也無分文,等著賣了地里水果,方才有資金回籠。母親知道后,硬是拖著年邁的身軀,到5公里外的場鎮(zhèn)上,取了她僅存的5000元養(yǎng)老金,讓這家子拿回去,趕快辦喪事。
大恩不言謝,那家殘疾兒子接過錢,殘疾身體跪在地上,直呼母親是活佛。
也許是言為心聲,從舊社會走過來的我母親,扶起那跪于地上那家兒子,平靜地說:“別這樣,我兒租你們的地,本來就該給租金,只是提前一點罷了”。
“要是在舊社會,我可不會存下這些養(yǎng)老錢,這都是共產(chǎn)黨帶給我們這些老年人的福啊”。
的確,共產(chǎn)黨才是我們中國億萬民眾的最大的佛。
母親在世的時候常說,人死如燈來。轉(zhuǎn)眼間,母親,這盞燈滅已過五七。
但她那種樂善好施,孜孜好學的精神,卻永遠激勵著我。在她走前的一個月,我給母親就她從《心經(jīng)》開始學計算起,再到《無量壽經(jīng)》、《金剛經(jīng)》等,通過佛書認識漢字,作了個不經(jīng)意的統(tǒng)計,原來她已認識漢字1560多個,且全是繁體。
母親在我心里,是一個搖籃,培養(yǎng)自己搖曳繁茂,是一支民歌,傳播厚德文明,是一座豐碑,鐫刻過去,啟迪未來……
母親是佛。
走好,母親!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anwen/vtaxp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