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樹下

文/劉元兵

谷雨時節(jié)，鶯飛草綠，柳絮飛落，杜鵑夜啼。春天即將過去，夏天就要到來。清晨六點過，陽光就從山那邊露出臉來，將這座花園水城披上了一層紅紅的霞光。水城的人們沐浴著春光從不同的方向來到公園，開始了晨練。

來到公園，我依然漫無目的地走在那條定點的碎石路上。這條路，我已經(jīng)走了一年多，從去年初春的重疾到如今的恢復，這條彎曲的健身步道上留下了我多少足跡，與我擦肩而過的早行人幾乎成了熟人，那快步奔跑留下的背影是那么地熟悉，還有那棵苦楝樹，一直在彎曲的石子路邊等著我。

按照先慢后快的節(jié)驟，我緩步前行著。下坡，轉(zhuǎn)彎，上坡，就看見了那棵與我風雨相伴一年多的苦楝樹，那棵折射著嫩綠光亮的苦楝樹，綠葉微動，好像在向我招手：“老朋友啊，你幾天沒有來鍛煉了??！”

這時，樹上兩只嘰嘰喳喳的鳥兒扇著翅膀，好像在調(diào)情。公鳥盤旋在樹旁邊，對母鳥說：“那個大爺又來了，我們換個地方吧！”母鳥不高興地說：“就這里，我不走。你看那個大爺一年多以來，都堅持在這棵苦楝樹下吊手，現(xiàn)在都好多了，我們看看他，今天可以吊幾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苦楝樹雖然不是名貴的樹種，但在這個公園是很稀少的。它的花、葉和樹皮可以作為中藥使用。我老家趙家溝的屋后就栽種有這種樹。苦楝樹的樹干挺拔，枝葉繁茂，像一把大傘，一年四季支撐在這里。去年春天，我生病了一場重病，醫(yī)生告訴我，必須堅持鍛煉，否則就會留下殘疾。我除了在公園兒童游玩區(qū)吊手外，也在健身步道選擇了兩個既可休息，又可吊手的樹。這棵枝繁葉茂的苦楝樹有一枝剛好與我身高合適的枝干，于是，它就成了我的一個鍛煉點和支撐點。剛開始的時候，枝干，還細小，我130多斤的重量一吊上去，好像要折斷一樣，枝干發(fā)出“喳喳”的聲響，我只好往主干方向移動，后來，逐漸向外移動。鳥兒看到我侵占了它們的領(lǐng)地，開初很是生氣，經(jīng)常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她們盤旋在樹干周邊，等到我離去。我一走，這棵苦楝樹就又回歸給了鳥兒們，成了他們開心之地。到了初夏，苦楝樹已經(jīng)枝繁葉茂了，鳥兒就在岔枝上筑起了窩巢，久了還有了幼鳥，鳥兒一家子歡天喜地，安居于此。

一次被鳥屎炸彈襲擊的遭遇，讓我感受了鳥兒強烈的護犢之情。有一次，我吊手，到了忘我的境地，很久都沒有離開，母鳥含著呡來的食物，一直不敢靠近鳥巢，小鳥見到食物與無法享用，發(fā)出“嗷嗷”的叫聲，那公鳥很氣憤地盤旋在我的頭頂，等了一會，見我還不走，就丟下了一顆鳥屎炸彈，直接命中我的頭心，我用手一摸，滿手都是，奇臭無比。我在苦楝樹葉子上擦了擦手，就趕緊回家淋浴清除。妻子知道后，呡嘴笑：“你這個老幾，真是有運氣啊，中獎了，你為啥要霸占鳥兒的天地？給你丟炸彈是對的！”氣得我無言以對，自認倒霉。

經(jīng)過幾次拉鋸戰(zhàn)后，我見苦楝樹上的鳥兒飛遠了，才去鍛煉，這樣相處還算平安。到了秋天，幼鳥也飛走了，鳥巢孤零零地掛在樹干上。望著鳥兒的窩巢，我想起父親在趙家溝用一生的血汗，為我們修建的房屋，先將茅草房翻蓋成竹葛子瓦房，后來改建成石墻瓦房，再后來建成了預制板的二層磚混樓房。讓我們?nèi)业靡园采?，避免了大雨大漏，小雨小漏的艱難日子。后來我們弟兄都離開了趙家溝，空空的老房子就成了我們的念想。

時光飛逝，霜降大地的季節(jié)，我依然來到苦楝樹下，苦苦地鍛煉?？嚅瑯淙~子也由春季的嫩綠色逐漸變成夏季的深綠，最后到冬季的黃葉。經(jīng)不住寒霜的黃葉一片一片飄落，將樹的根部覆蓋上一層厚厚的黃葉，綠樹成了光禿禿的枝干。一位身著綠馬褂的老年婦女，冒著寒霜，在大霧下，將一片片黃葉，麻利地裝入黑色大口袋。見我來到苦楝樹下吊手，老年婦女和顏悅色地說：

“哥老倌，我也看你在這里吊手很長時間了，你的身體好多了??！你還是有恒心的人啊?！?/p>

我回敬道：“感謝你關(guān)心，我看你也辛苦，一年四季在這里搞清潔和綠化，更辛苦?。　?/p>

“哪里啊，我們是農(nóng)村來的，跟到崽娃子住，出來做點手腳活路，掙點小錢，免得讓媳婦看不起?！?/p>

正說得熱鬧，老年婦女突然不開腔了，向我遞眼色。我回頭一看，一個戴紅袖套的男子，拿著手機正對著老年婦女拍照，婦女馬上收起笑容，專注地收拾著地上的黃葉。那男子前后左右拍了四張后，往前走去，邊走邊說：

“劉大姐，要把黃葉撿干凈啊，不然要扣錢啊?！?/p>

“曉得了，黃老板！”劉大姐大聲回應道。

寒冷刺骨的季節(jié)，叫做劉大姐的老年婦女臉上冒出了幾顆毛毛汗。等紅袖套男子走遠，老年婦女說：

“做點活路，不容易啊，我以前就遭過一盤。冇有整干凈，扣了5塊錢。還是把細點好。哎，人要吃飯，只有好好干啊！”

思緒回到眼前，經(jīng)過一個春夏秋冬后，苦楝樹又是綠衣裹身，綠意盎然了。我走近她，雙手伸向那枝干，用力一吊。一、二、三、四、五，居然可以吊上五個了，而那曾經(jīng)差點折斷的枝干也粗壯多了，每次一用力，就會用反作用力將我撐起。兩只鳥兒，見我還有進步，嘰嘰喳喳又叫起來，好像在為我歡呼，當我一離開，他們又開始了新的筑巢的工程。

繼續(xù)慢行，只見一個只穿一件T恤的獨臂漢子，甩著左手，與苦楝樹擦肩而過，明顯感覺他在拼命調(diào)整著平衡。一對老年夫婦手牽手，一步一步艱難地從苦楝樹下走過，一看男的就是中風患者，我向他們報以鼓勵的微笑。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子從苦楝樹下跑過，散發(fā)的激情和香水味撲向我的味覺。走過彎曲的石子路，來到運動區(qū)，籃球、乒乓球、羽毛球和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纏牛兒的聲響喚醒著這座城市。離開苦楝樹，我的目光向周邊掃視，旁邊的兩棵一人粗大的槐樹，已經(jīng)枯死，身上還掛著輸液瓶。枯樹旁邊的無名樹卻一派生機，真是枯木旁邊萬木春啊。

走在公園的隴上，四周眺望，在一片移栽來此地的樹木中，苦楝樹傘狀的外形特別醒目，盛開的花朵外形特別，花色也很清淡，寓意著對于未來美好的生活的希望，它也代表著相思之情，因為苦楝樹的諧音和苦戀相似，有苦練身體，苦戀生命之意。那棵苦楝樹伴我身體康健，身心愉悅！

二〇二二年四月二十二日于趙家溝竹韻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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