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總是在等待

文/劉元兵

今天是10月2日，國慶大假進入第二天，一早起來去金山公園鍛煉，打開手機，毗河灣文友群里一位老朋友的《故鄉(xiāng)，經不起等待》的詩歌映入我的眼簾，一口氣讀完，讓我這顆疲憊的心一下子就飛回到了故鄉(xiāng)。

我問自己，我的故鄉(xiāng)在哪里？九龍？廣興？還是現在的竹篙？離家42年的我，突然感覺，不知道那兒是故鄉(xiāng)了，我被故鄉(xiāng)迷失在那記憶里。

1979年的一個秋日，我?guī)е?a target="_blank">父親的希望，母親的眼淚，弟弟的期盼，背起行囊離開了當時的九龍公社紅花五隊，經過崎嶇的山路，我從父輩們用血汗修筑的紅花水庫大壩上面的碎石路面走過。漆黑的凌晨，借著弟弟提著的馬燈那微弱的光亮，我望了望靜靜的水庫，沒有風，寬闊的水面平靜得就像一塘死水，沒有微瀾。偶爾有無眠的魚兒沖出水面，好像是來歡送我這個曾經與水庫的魚水為友的伙伴。經過一段山路，旁邊高高的渡槽，伴我4公里左右。渡槽里嘩嘩的水聲，送我走向遠方。

這個大跨度拱式渡槽是紅花水庫的引水渠，長達280米，跨度28米，高18米。引水渠形態(tài)優(yōu)美，采用傳統(tǒng)紅沙石與現代鋼筋混凝土結合方式，全架在高大的石砌券拱上，巨大的墩柱與精巧的圓拱相結合，剛柔并濟，簡約中透著莊重。整個水利工程奇妙的地方在于，人們在環(huán)溪河上，建設一座擋水大壩來蓄水。將河水穿過山洞和溝渠，引入到一公里遠的風鈴寺，利用落差沖擊三個大型水泵，帶動機組發(fā)電然后抽水，將水引至二十余米高處的渡槽里，順勢而流至紅花水庫。(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位于先鋒大隊風嶺寺的渡槽，就像一頭巨龍，低著他那高貴的頭顱，吸允著環(huán)溪河水，經過4公里長的溝渠，將清澈的河水引向紅花水庫。父親挑著沉沉的行李，踹著粗氣說：“喜得好，我們出力修了這座水庫和渡槽，不然我們還是吃不上白米飯。國林娃，你看這個渡槽，好高啊，你在老遠都看得到，看到渡槽你就看到老屋了。你要記到這個渡槽啊?！?/p>

父親提到這個渡槽，我就想起了七十年代中期，那熱火朝天、人山人海的建設場面。當渡槽建好時，膽大的光光娃，就從那只能落下一只腳的渡槽邊沿走過去，直到盡頭，并在那高高的渡槽上面高喊“??！??！兵哥，上來?。∵@上面看得遠。”

我雙手叫做成喇叭狀吼道：“看得到北京不？”

“看不到，只看得到梁子，好像那白云下面是成都，你上來看嘛！”

我哪里敢上去看啊，看到光光那顫巍巍的樣子，我就心驚肉跳，心想等我再長大點才敢上去走一下，一定要看到成都和北京。

今天，我要離開故鄉(xiāng)了，估計沒有機會登上去看北京了。我在心里想，渡槽啊渡槽，你等到我，有一天我回來一定爬上去看看遠方。

在渡槽下面我與母親和弟弟告別，父親陪著我一道走向了成都。母親說：“國林娃，你回來的時候寫封信，我和老二就在這里等你回來啊。”

“媽，你們回去吧，我會加勁的，你們等到我的好消息。”說完，眼淚已經盈眶了。

八十年代初期，我回來在渡槽下，果然見到母親和弟弟在這里等我，我拿出夾心糖分給母親和弟弟。弟弟說：“我們這里不叫九龍公社紅花大隊了，改成九龍鄉(xiāng)趙家溝五組了。以后寫信就要變地址了，不然我們收不到?！?/p>

我知道全國都在撤銷公社體制，就覺得恢復老地名還是很好。

過了幾年，我回家看望父母，在院壩里悠閑地轉悠。突然廣播喇叭響了起來?！皬V興鎮(zhèn)人民政府通告，請沒有交提留款的社員自覺到村上或鎮(zhèn)上繳納，不然要罰款啊?！?/p>

這時，我才知道，九龍鄉(xiāng)已經不存在了，我們這里叫做廣興鎮(zhèn)九龍村29組了。我對眼前這個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突然有了陌生的感覺了。紅花大隊，趙家溝，都不在了，成了九龍村了。哎！我一聲嘆息。

今年國慶前夕，弟弟叫我去村上辦理母親的醫(yī)保，驅車60公里，來到村委會。兩個男性工作人員熱情地給我辦理。一位穿體恤的問我：“你家是哪個組的？組長是哪個？他就可以辦理啊?！?/p>

“我家就是在紅花水庫底下，好像以前是29組，不知道現在是哪個組了？”離家?guī)资?，我真的不知道我家是幾組，也不知道組長是哪個了，很迷茫。

“哥老倌，我認得到你，你是紅花五隊的劉元兵哥老倌。你是作家，我們村上還有你的書啊。我讀過，寫得好啊。我給你港，現在你們那里已經是竹篙鎮(zhèn)九龍社區(qū)31組了。變了！你難得回來，我告訴你社區(qū)書記是李瓊，隊長叫孫碧。你那個事情我給你直接辦理就行了，現在網絡方便了，以后不需要跑路了?！绷硪晃还ぷ魅藛T熱情地給我說。原來，他是龍虎大隊的，合并后，來到九龍村工作。他告訴我，我們一個大隊的老主任已經退休了。

離開熟悉而又陌生的社區(qū)辦事處，我從鍍槽方向回老屋看看。車在廣興大道上就遠遠見到那高聳入云的渡槽。我走近，停下車來看看。歷經五十來年的風雨，渡槽依然發(fā)揮作用，靜靜地在這里等著我的歸來。他就像一個老人，有著強壯的筋骨，只是臉上長滿了老年斑?；野椎乃喙凹芎湍羌t色石頭，被流經表面的雨水和滲漏的河水，劃出一道道圖畫來。石縫中頑強地生長著一叢叢雜草，就像村里的留守老人一樣頑強地生活著。

這時一位村民過來給我說：“哥老倌，這個渡槽已經被成都市列為歷史建筑保護名錄了啊！”

我馬上百度，果然在成都市11月23日公布的《成都市第十八批歷史建筑保護名錄》中，金堂縣竹篙鎮(zhèn)紅花水庫引水渠位列其中。說他具有歷史文化價值，是首次將引水渠錄入重要水利設施建筑保護名錄。

此時，望著高高的渡槽，我想到上面走走，看看能不看到成都和北京?？上私呀洘o力登攀，只好望著渡槽心嘆了。我知道那是光光娃騙我的，但是，想來卻非常甜蜜和幸福。

從渡槽經水庫大壩回到村子，山水依舊，人卻陌生。泥墻和瓦房全部變成了二層小洋樓。離家時種下的香樟樹已經成了參天大樹，微風下，樹枝搖曳，好像是在歡迎等待很久的主人回家。只是村子里的墻面上的標語落款變成了竹篙鎮(zhèn)九龍社區(qū)，它將廣興鎮(zhèn)的字樣覆蓋了。

辦完事，我離開故鄉(xiāng)，村子從車子的后視鏡里逐漸消失。我在想，故鄉(xiāng)的名字變了幾茬，那巍峨的水庫渡槽卻依然在那里等待，那顆香樟樹依然在等待，那惠及百姓的水庫依然在等待，還有那即將老去的童伴也在等待，在等待我這個離鄉(xiāng)的游子歸來。老朋友說，故鄉(xiāng)，經不起等待。我說，故鄉(xiāng)總是在等待。

二〇二一年十月三日

首發(fā)散文網：http://www.277762.cc/sanwen/vrmzd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