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海而漁

——長篇紀(jì)實文學(xué)《我們這一輩》連載之二十

槐花盛開的時節(jié)，我們一家人又來到了仙人島妹妹家。為了款待我們，妹夫特意到海鮮市場買了兩條大黃花魚。這是魚販們從山東膠州灣一帶販回的人工養(yǎng)殖大黃花魚，塑料泡沫箱包裝，冰鎮(zhèn)，每箱十條，每條二斤上下。魚鱗黃里透紅，膘肥肚大，眼睛清亮，煞是新鮮。聽妹夫說，這兩條魚花了近百元。吃飯的時候，心直口快的老伴說：“我怎么吃這魚有一股苞米面子味兒?！泵梅蛘f：“網(wǎng)箱養(yǎng)的，喂的飼料就是玉米面顆粒兒，哪能沒有苞米面子味兒？不如本海打的黃花魚味兒正?！蔽业男O子雨杭問：“姑爺，你為什么不買本海打的黃花魚？”妹夫說：“傻孩子，本海的黃花魚都不回來了。”“為什么不讓魚兒自己游回來？”

是啊，孩子問得對，為什么不讓魚兒自己游回來？面對小孫子天真無邪的發(fā)問，我該怎樣回答呢？

“筷子彎，魚滿船?！边@是廣泛流傳于遼南沿海一帶的民謠。說的是從立夏到小滿，由于空氣干燥，筷子就彎曲成舢板船形狀，而此時正是黃花魚上市時節(jié)。所以人們自然就把筷子彎和魚滿船聯(lián)系起來了。黃花魚分大黃花魚和小黃花魚，是渤海的主產(chǎn)魚類。上世紀(jì)70年代以前，鲅魚圈以出產(chǎn)鲅魚而聞名，而仙人島則以盛產(chǎn)黃花魚而著稱。大多數(shù)海洋生物都有洄游習(xí)性，生物學(xué)上叫生殖洄游，主要有“溯河洄游”、“降河洄游”和“越冬洄游”。溯河洄游主要有大馬哈魚、三文魚，它們是從大海溯流到江河源頭去生育繁殖，小魚再順流到大海里長成；降河洄游主要有鰻類，它們是從江河順流入海，在近海生育繁殖，小鰻魚再溯流到江河里長成；而越冬洄游主要是大多數(shù)魚類、蝦蟹類（河蟹除外），它們春季從深海向淺海洄游來繁殖后代，秋季再洄游到深海越冬。每年到了立夏、小滿，也正是槐花盛開的時節(jié)，黃花魚便準(zhǔn)時浩浩蕩蕩從黃海深處洄游到渤海沿海，開始了一年一度的婚戀、生兒育女生活。

“清早船兒去撒網(wǎng)，晚上回來魚滿艙?！薄逗楹嘈l(wèi)隊》的歌詞用在仙人島最恰切不過。那時候還沒有什么機船，全是風(fēng)帆船，網(wǎng)具也多是笨重的老棉線網(wǎng)。但“魚過千層網(wǎng)，網(wǎng)網(wǎng)還有魚”，無論你在前還是在后，也無論你是在里還是在外，只要能撒下網(wǎng)，就能滿載而歸。有時候，那魚多得拔不起網(wǎng)來。魚多了就便宜，賣不出去就賒銷，秋后算賬。那時候的蓋平縣，無論沿海，還是山區(qū)，誰家不曬上幾百斤咸黃花魚？到了夏鋤大忙時節(jié)，高粱米水飯就黃花魚，掄鋤杠的漢子個個撐得像大肚子蟈蟈，鏟起地來不餓不渴。文革期間常開憶苦大會，老貧農(nóng)實話實說：“給地主扛活累是累，可吃的還挺好，高粱米水飯就黃花魚?！蔽蚁?，這待遇，恐怕現(xiàn)在的大款們也享受不到的。小時候有一回上姥姥家，姥姥捎信叫給買五塊錢的黃花魚。媽媽帶著我走到熊岳城，來到水產(chǎn)商店。只見門前鋪著葦席，葦席上堆著小山一樣的黃花魚。媽媽也沒問價，說買五塊錢的，結(jié)果給稱了二十斤，格外還搭了兩條。我們娘兒倆抬著二十多斤黃花魚，又走了十五里路，來到姥姥家時，我的肩頭都磨破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據(jù)壬申（1932）年出版的《蓋平縣志》《物產(chǎn)志》載：“石首一名黃花又名黃鱗長約尺許本邑海產(chǎn)之大宗歷年于立夏前后由南而北途徑本海其群如陣是為漁船下網(wǎng)期一年間約二十余日產(chǎn)額約可四五百萬斤邑人以鹽漬之四季無缺?！笔?，即黃花魚，頭內(nèi)生二石，潔白如齒，小指甲大小，二石受震動，魚就潛藏或逃逸，故名石首魚?！渡w平縣志》還載有《販?zhǔn)埸S花魚車輛登市之景》的老黑白照片，注曰：“高垣系東城垣外之迤南半面高樓即魁星樓城垣下之房屋為一面街之妓館魚車所在地即護城河身。”那販魚車輛無頭無尾，馬匹如蝗，鞭竿林立。市場人頭攢動，魚積如山，護城河儼然成了人和魚的河流。一面街的妓館生意興隆，足見當(dāng)年黃花魚市的繁華。

大躍進期間我正讀小學(xué)，我還清楚地記得學(xué)過的一篇鄉(xiāng)土教材課文，題目叫《漁民模范宋仁山》，其中有“宋仁山會聽魚叫，會撒漁網(wǎng)”的句子。那時我很懷疑，是不是作者瞎編，魚怎么還會叫？1969年春天，我在漁業(yè)組當(dāng)漁民，才真真領(lǐng)會到什么是魚叫。原來，這洄游魚類很是講究禮數(shù)，講究次序，講究先來后到的。最先報到的是黃花魚，接下來是白米子魚。白米子魚狀如黃花魚，體型稍小，身上有白點兒，故名，其產(chǎn)量價值略遜于黃花魚。白米子魚還沒等走，尊貴雍容的銅鱗魚（也有人叫同樂魚）就撲邊了。這時，須龍網(wǎng)、晾子網(wǎng)就大顯神通了。搖著小舢板，繞到網(wǎng)圈后邊，你遠遠就會聽到咕咕咕的魚叫，像春天的池塘蛙鳴。當(dāng)你把網(wǎng)袖子使勁拖到船上時，那叫聲更令人心花怒放。最多時一管袖子里的銅鱗魚就有幾百斤，把船舷壓得跑偏吃了水。我們這個小小的漁業(yè)組，有一天晚上竟打了六千多斤銅鱗魚。組長鄭德全大哥叫我立馬回隊里報告，讓隊長趕快派大車來拉魚，全隊無論大小孩伢兒，每人分得十斤魚。再接下來，鲅魚、針魚（青條竿子魚）、對蝦、大飛蟹什么的，像趕場似的，紛紛前來湊熱鬧。我們是退潮下海作業(yè)，漲潮回窩棚休息。鄭德全大哥膽子大，心眼多。他說：“咱退潮搞社會主義，漲潮就搞資本主義。走，釣魚去。”于是我們搖起大櫓，駕著小舢板，來到距離仙人島一公里左右的“小墻子”海域拋錨開釣。這天風(fēng)平浪穩(wěn)，蔚藍色的海面不時有江豬（海豚）向人們撩嫌。船停穩(wěn)后，一個從未見過的景觀出現(xiàn)了：船底下咕咕咕的叫聲連成一片，從近而遠，像春雷轟隆，似威風(fēng)鑼鼓?！按蟾纾@是什么聲音？”“這叫魚咬漿，是魚在唱情歌。”原來，黃海深處不適宜魚類繁殖，它們必須洄游到黃海或渤海淺海礁石多的地方來繁育后代。這里水淺，光線充足，水溫高，微生物多，且有礁石保護，宜于幼魚孵化生長。咬漿就是魚兒互相啃咬、撞擊來吸引同類排卵排精液，說穿了，魚兒的歌唱其實是舉行千萬乃至萬萬條魚的集體婚禮，這是何等的波瀾壯闊，何等的排山倒海！有時，隨著海潮的涌動，會泛起一股股白色的水流——那是魚的精液之流??！我們是拉手線釣魚，最下邊是鉛墜，拴兩把鉤。魚餌是海蚰蜒，在水底又腥又亮，最能吸引魚兒上鉤。經(jīng)常是鉛墜剛沉到海底，就有魚咬鉤，于是連忙拔線，有時竟然一次釣上來兩條魚。如此送線拔線，不到兩個鐘頭，每人就能釣百八十斤魚的。

你見過小黑魚搶灘嗎？那可是最壯觀的景象。小黑魚二三寸長，黑背白腹。它們集群而游，遠看海面像一片片黑色的云飄來。人站在礁石上，用竹籃就能撈上幾麻袋。這時，無論大船小船，都滿載而歸。上了岸，也不加腌漬，往沙灘上一亮，叫白曬，做飼料用。小黑魚又叫鲅魚食，是鲅魚的第一生物鏈。小黑魚在前，鲅魚肯定在后，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天經(jīng)地義。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時打鲅魚的船只如百萬雄師過大江一般，在收獲著一船船的喜悅。這情景海碰子作家鄧剛的小說《龍兵過》曾有精彩描述。那青白色的大鲅魚，小的二三斤，大的十多斤，滿船載，可車?yán)蔀槿藗兌宋绻?jié)餐桌上的佳肴。

1978年暑假，我領(lǐng)著二弟、三弟帶一盤小拉網(wǎng)去拉魚。退潮后，我和二弟走進沒腰深的水溝子里，撒開網(wǎng)，從水里往沙攤上拖。忽然覺得越拖越沉，拼上老命把網(wǎng)拖到沙灘上，哎呀媽呀，白亮亮的網(wǎng)兜里全是鱸魚，就這一網(wǎng)，咱哥兒仨就拿不了了。咋辦，把褲腳用繩子扎緊，裝了兩筐兩褲筒子。

河蟹屬于降河洄游，海里生，陸上長，叫七上八下，即農(nóng)歷七月以前從海里往陸地進軍，在陸地長大。八月以后又順流回到海里過冬，來年春在淺海產(chǎn)卵孵化。那時的河蟹多得出奇。早晨趕車走在海邊，車轍里會發(fā)出咔吧咔吧聲，原來是河蟹在吃路上的牛糞，聽車轱轆的聲音，就躲進車轍里遭難了。有一天下大雨，一股幾十丈寬剛能沒過腳面的淺水流向海里，誰知竟有幾十丈寬的小河蟹逆水流而上，那真是千軍萬馬沖鋒陷陣，浩浩蕩蕩，前赴后繼。那時的河蟹沒人買。有一天退潮時，伯父看簾子網(wǎng)的網(wǎng)綱快壓倒了，原來是網(wǎng)前集合了齊腰深的河蟹，估計足足有幾萬斤。無奈，伯父只好繞到網(wǎng)后面，把網(wǎng)綱繩放倒，讓蟹子們順?biāo)髋老虼蠛Ｉ钐?。如果放現(xiàn)在，這幾萬斤蟹子就發(fā)橫財了！可那時上了岸的河蟹多被砸死做了肥料。

那時的大對蝦是渤海的特產(chǎn)，一般情形下兩只正好半斤，故稱對蝦。退潮后，網(wǎng)袖子里滿滿的全是對蝦，網(wǎng)圈子里，網(wǎng)墻子前，橫七豎八，橫沖直撞，歡蹦亂跳全是對蝦。不小心被蝦槍扎了大腿會鮮血直流。那時的一盤晾子網(wǎng)，一潮打一兩千斤對蝦是常事。蝦黃呈橙紅色，小孩子吃對蝦會把臉兒抹得跟猴腚似的。現(xiàn)在，都是天方夜譚嘍！

啰啰嗦嗦，還得回答我孫子提出的問題：為什么不讓魚兒自己游回來？或者說，魚兒為什么不回來了呢？我大略歸納了一下，不外有以下幾個方面原因：

第一是狂撈濫捕。每當(dāng)魚汛期到，海里就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見到魚群便圍追堵截，“集中優(yōu)勢兵力打殲滅戰(zhàn)”、“從娃娃抓起”。先進的探測設(shè)備，兇狠的網(wǎng)具和大馬力的發(fā)動機，使得手無寸鐵的魚兵蟹將們不得不早早敗下陣來。零散的魚們不得不躲到礁石的縫隙以求東山再起。打紅了眼睛的漁民們是不會放過這些殘兵敗將的。他們抓住了黃花魚怕震動的弱點開始用敲竹筒、扔炸藥等手段，將大大小小的黃花魚全部震死震暈漂浮在海面。原來，黃花魚頭部里面的兩塊石頭是“報警石”，稍有震動它們就會逃之夭夭。孰料“報警石”卻成了它的“致命石”，因為振幅過大就會把它們震昏迷甚至死亡。還有的漁民利用仿生學(xué)的原理，效仿鰻魚放電，用高壓電擊法來電昏魚類。驚魂未定僥幸逃脫的魚兒早就把這一幕幕恐怖的血腥影像刻錄在它的DNA里，它和它的后代們明年還會洄游到這里送死嗎？它會告訴它的同類和后代：渤海不是它們的天堂，而是它們的墳?zāi)梗≌T人的高額利潤，也是造成一些魚類銳減甚至滅絕的誘因。有一年，某國要高價進口活河豚魚，據(jù)說是為了提取河豚魚毒素。結(jié)果不到半年，河豚魚幾乎在渤海絕跡?！疤J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營口、盤錦一帶沿海的大葦塘是出了名的，可哪里有河豚魚的蹤影呢？天才的詩人蘇軾啊，你如果生在現(xiàn)在，是肯定寫不出這首詩的！還是這個國家，每年要從我國進口大量海蜇皮，而且專門要碗蜇的皮。不是海邊兒的人你絕對不會相信，在碗蜇開始捕撈日的不到24小時內(nèi)，渤海里的碗蜇就會絕跡！

其次是魚兒生殖場所的改變。淺海灘涂和濕地是魚類、蝦蟹類以及貝殼類幼苗繁殖生長的最好溫床。然而，隨著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高潮的興起，大量的灘涂和濕地被開墾為稻田；隨著工業(yè)化進程的加快，填海造地，填海建廠，填海建碼頭隨處可見；有的將海邊洼地當(dāng)做垃圾場。而僅剩的一點灘涂濕地也大多被承包瓜分，改作養(yǎng)殖用地。溫床沒有了，還上哪里去找娃娃呀！

第三是日益嚴(yán)重的海洋污染。流進渤海的三大河流黃河、海河、遼河，其水質(zhì)都受到嚴(yán)重污染，早已超出了渤海的自潔能力了。沿渤海經(jīng)濟圈的開發(fā)，幾乎所有的工廠都或多或少向海里排污。連片的旅游度假村，又向海里傾倒了無數(shù)垃圾，大量塑料袋、塑料瓶在水面漂浮，殃及多少魚類死亡。即使是水產(chǎn)養(yǎng)殖、農(nóng)業(yè)種植，也向大海里排放了大量含有化肥殘留、農(nóng)藥殘留以及消毒藥品殘留的污水。再加上漁船普遍采用機械作業(yè)，全天候地向海里排出油污，以致有些魚類、貝殼類被嚴(yán)重污染，吃起來一股柴油味兒。大量污染物資的匯集，致使大片的海水富營養(yǎng)化，形成大面積的赤潮，直接造成海水缺氧，致使魚類、蝦蟹類、貝殼類生物大量死亡。

第四是法律的欠缺。有法不依、執(zhí)法不嚴(yán)，違法不究甚至執(zhí)法犯法現(xiàn)象普遍存在。每年的禁漁期，總有大量船只仍在海里作業(yè)。有的漁政管理部門竟然在禁漁期采取放票限漁的辦法。所謂放票，就是漁民只要肯花錢買作業(yè)票，就可在禁漁期照樣捕撈不誤。禁漁管理辦法中對網(wǎng)具、網(wǎng)目的尺寸都有明確界定，可是小眼網(wǎng)、底拖網(wǎng)屢禁不絕。古人尚懂得“不竭澤而漁”，懂得“數(shù)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的道理，難道今天懂得高科技的人類連這點起碼的常識都不懂嗎？

我曾寫過一篇《龍王辭職》的雜文，還是來聽聽龍王和玉帝是怎么說的吧——

一天，渤海龍王敖勃來到天庭，跪倒于玉帝面前，哭奏道：“玉帝萬歲萬萬歲，臣敖勃有罪，罪該萬死。小臣治理渤海不力，故懇請辭職。然非臣不盡忠，實乃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致渤海若此，實因人類無視天規(guī)，目無海紀(jì)，貪婪兇殘，實行撈光、殺光、挖光之三光政策；同時，周邊企業(yè)之污水盡排于海，廢渣盡傾于海，垃圾盡棄于海。如此，海水焉能不腐？水族焉能不滅？”玉帝聞此勃然大怒道：“下界愚民，如惡習(xí)不改，一意孤行，朕定讓爾曹飽嘗苦果：耕者無可灌溉之水，漁者無可捕撈之魚，樵者無可砍伐之木，旅者無可觀覽之景。爾曹懲罰大自然，大自然定會十倍懲罰于爾曹！”玉帝言未畢，只見黃海龍王敖黃、東海龍王敖東、南海龍王敖南一起跪倒于玉帝面前：“臣等亦懇請辭職！”

嗨，我寫的這些，小雨杭大概不能全讀明白。不明白不要緊，等長大了慢慢讀。但要緊的是：渤海已經(jīng)是大半個空海、死?；蛘呓谐艉Ａ?。黃花魚、銅鱗魚、大鲅魚、大對蝦、梭子蟹等大宗名貴水產(chǎn)類已基本絕跡，“魚過千層網(wǎng)，網(wǎng)網(wǎng)還有魚”早已成為歷史，“天藍藍，海藍藍”只有在歌詞里去找。我們一邊要構(gòu)建和諧社會，一邊卻在糟蹋環(huán)境；一邊要實現(xiàn)環(huán)境友好，一邊卻在狂撈濫捕?！安蛔尅钡摹白尅弊?，在這里有兩層意思，一是“使得”，二是“允許”，這兩個意思在這里都通，但我以為當(dāng)“允許”講更恰切。讓魚兒自己游回來恐怕是近些年根本辦不到的事情了。即使禁漁十年，魚兒也不會找到它們原來的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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