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根河

往大興安嶺的深處走，那些莽莽林海深處藏著很多小城鎮(zhèn)，而這些小城鎮(zhèn)有很多都是以河命名的，比如大名遠(yuǎn)播的漠河，小巧而玲瓏的塔河，圖里河，伊圖里河，以及我正要說說的根河?？上攵?，我們遠(yuǎn)古時選擇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的先人們是多么地?zé)?a target="_blank">愛水，他們世代逐水而居，也用事實驗證著水是生命之源的道理。

而我今年因為工作關(guān)系，非常幸運(yùn)地走近了這些河。

還在火車上的時候，同車的根河本地人就給我把根河的大概做了介紹，她跟我說，根河最有名的是一個叫做敖魯古雅的地方，那是額溫克的馴鹿之鄉(xiāng)，我們國家人口非常少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部落，原來居住在滿歸的深山老林里，靠養(yǎng)馴鹿為生，后來政府把他們遷到了更適宜生存的根河。

上百度上搜了一下，百度上是這樣介紹的：敖魯古雅是鄂溫克族居住的部落，位于呼倫貝爾市根河市最北部的敖魯古雅河畔，根河市西郊，是鄂溫克最遠(yuǎn)也是最神秘的一個支系居住的地方。(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另外，百度那里還詳細(xì)介紹了去敖魯古雅所要乖坐的車次以及配發(fā)著那里的風(fēng)光照片。圖片里那些異域風(fēng)情盡收眼底，那些馴化的動物們和人類的親密無間讓人心生向往。

同車的這位根河鄉(xiāng)親也說，當(dāng)年我們在山里采伐，那些馴鹿們喜歡和人親近，天天喂它們，它們就天天等著來找你要吃的，有的時候我還把餃子喂給它吃。

看到他笑容里滿滿的回憶光輝，我恨不能長了翅膀一下飛越莽莽林海，跳到馴鹿面前，看著他們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讓它們用軟軟的嘴唇還撿吃我手心里的食物。

根河火車站的出口處，一片人聲喧嘩，接站的人和下車的人一樣多，多是各類車的司機(jī)和乘務(wù)，他們有的手里舉著站牌，有的抻長著脖子對著你的臉，去敖鄉(xiāng)嗎，去棧道嗎……那情形真像投了一把魚食之后的魚池，剛才還平靜的池水里立刻跳起來一群搶食的魚，攪動起開鍋似的浪花。

因為我下了車之后，要先去售票處查下站車次和買好下站車票，所以，等我再回到廣場的時候，剛才的熱鬧又歸于了平靜。只剩下一個出租車還停在沒有人的站前廣場，車門開著，司機(jī)在數(shù)手里的錢。

我向他走去，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我站在車邊，等他把錢數(shù)完。他問我，你想去哪？我反問他，我只有四個小時的時間，根河哪里可去？司機(jī)把錢放在包包里，對我說，根河可去的地方很多，想要玩遍了得住幾天才行，你這么短的時間，那就去敖鄉(xiāng)看看吧。我對司機(jī)說，我也久仰敖鄉(xiāng)大名，但是你先說說敖鄉(xiāng)究竟有什么好？司機(jī)說，要說有什么好，也真沒有什么好，你看我在根河這里住，對它一點也不向往，就是一些不一樣的房子，賣些鄂溫克的一些民族制品，旅游紀(jì)念品，里面有一個民俗博物館。但是，對于你一個外鄉(xiāng)來的人來說，來根河旅游的都會去看看，如果來了根河而沒去敖鄉(xiāng)，那就等于沒來根河。

看來這個問題真是挺嚴(yán)重，我想我可不能帶著這樣的遺憾離開根河，就讓司機(jī)等一會兒，我想先去吃口飯。司機(jī)可能不想耽誤太多時間，他就用手一指對面的一個小商店，你去那里買吧。本來想去小吃部吃點早餐，看司機(jī)這樣說，也就算了，去買了一包面包和幾根小玉米腸，等敖鄉(xiāng)走累了的時候再吃一口。

根河的空氣不是一般的涼爽和清新，可能是因為城市的四周松樹太多的原故，也可能是人口太稀少的原故，也可能是高海撥地區(qū)特殊的氣候特點的原故，也可能是特定的地理環(huán)境的原因，總而言之，對我我本身而言，我感覺根河是個好地方。

司機(jī)一路走一路介紹，他跟我說什么叫濕度，跟我說一些根河可以游玩的地方。

根河的房子很有特點，外墻漆著外面幾乎沒見過的棗糕一樣的深棗紅的顏色，連污水處理廠都是這樣的異型建筑。這樣的房子處在明亮的蘭天白云和青山綠水中間，顯得很是非常搶眼，真是別具一格。過了幾處有特點的房屋和空地，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成片的建筑群，真是和從前看到過的某些北方少數(shù)民族居住過的木刻楞房屋的造型很像。司機(jī)說，這就是敖魯古雅了。

此時的時間還有些早，不到七點，街道上根本看不到行人，家家門戶關(guān)閉。這里沒養(yǎng)著狗，也沒有別的動物，連雞鴨鵝這樣的家禽也不見。原來我是這么自然而然地走近了傳說中的敖魯古雅，自然得簡直讓我吃驚！我甚至有些不相信這是真的。轉(zhuǎn)過頭問司機(jī)，不是說有馴鹿嗎？司機(jī)說，有啊，但是沒在這里養(yǎng)著，你要去得看馴鹿得去養(yǎng)馴鹿的地方。算了一下我所剩的時間，我和司機(jī)說，老弟你慢點開，咱們就在敖魯古雅的街道上轉(zhuǎn)一轉(zhuǎn)就行了，我拍幾張照片作個紀(jì)念，回去了就算我來過根河，沒有白來一回根河，我到過敖鄉(xiāng)就夠了，然后你再把我拉回去。

司機(jī)替我搖開車窗，開著車慢慢地在敖魯古雅的街道上滑行，我趴在車門上用手機(jī)選景照相。

來到敖魯古雅鄂溫克馴鹿文化博物館前面的時候，司機(jī)師傅停了車，他說，這是敖鄉(xiāng)的精華部分，上這里看看，就能對整個鄂溫克文化有個大致了解了。我往前看了看，大門緊閉，司機(jī)說，可惜你來得太早了，這里開門得八點半。站在陽光明媚的博物館院子里，覺得天更高更藍(lán)了！司機(jī)拿著我的手機(jī)，把我的身影留存在了這個博物館的門前……

沒能進(jìn)去參觀博物館，我一歪頭看到了博物館旁邊的一個民俗品商店，我眼前頓時亮了，對司機(jī)師傅說，進(jìn)不去博物館，去這個民俗品商店看一看不也可以嗎？司機(jī)說，可以啊，他們也賣基本和博物館差不多的東西，只不過那里是展品，這個是工藝品。我開心極了，趕緊跟司機(jī)師傅說，那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就來。我轉(zhuǎn)身就向那家商店跑去，恰在這時，腳下一拌，整個人嚴(yán)絲合縫地趴在了地上，快得我連驚叫一聲都沒來得及！只聽得身后司機(jī)師傅噼噼啪啪跑過來的一串腳步，邊跑邊說，這是怎么了！這么平的地怎么還會摔倒？我趴在地上不好意思起來，但是也不能等著讓司機(jī)來扶，忍著手肘和膝蓋火燒火燎的疼痛，我說，這分明是讓我拜敖魯古雅的神啊！

爬起身來我轉(zhuǎn)身就往回走，對司機(jī)說，不去了，這個地方不能再去了，咱們回去吧。司機(jī)說，摔一跤而已，那有啥，來一回，去看看吧。

我沒有去，堅持坐車往回走了，半路上，司機(jī)說，你還有這么長的時間也不能就去車站坐等啊，我問，不是說市里還有一個棧道嗎，我去那里看看吧。

司機(jī)開著車往前走，前面出現(xiàn)一個岔道，司機(jī)指著左手邊的一條說，這條路就是咱們來時候的路，從這里走回車站需要十來分鐘，你溜達(dá)一會，別忘了要留下點時間走回車站。他又指著右手邊的一條說，我再給你說說這個公園，你從這里往前走，過了鐵路就是一個老大的公園，貼著這邊修的是一條棧道，往前走有一些小景點，你溜達(dá)完，要是想從這里回車站呢，就早一點，別太晚了，要是你從前面走呢，也能過去，這個路走到前面對著的就是火車站，不過那里全被柵欄擋住了，你得問本地人，哪有缺口能鉆過去，不然，你進(jìn)不了站。你沿著鐵路線走也能走到車站，不過就是挺危險的，我怕你一個外地人，到時候找不到出去的路著急。

下了車，我替他關(guān)好車門并揚(yáng)手致意，心里想，是不是只有根河這片山水才養(yǎng)育得出這樣的出租車司機(jī)？

過了鐵路，道口有一個鐵路門衛(wèi)房，一個胖胖的中年值班員正往外走，可能是看到了我身上的包，說道，外地來的？我含笑點頭，鐵路值班員笑著說，感謝你們?yōu)閹痈咏?jīng)濟(jì)做貢獻(xiàn)，根河人民歡迎你！我低下頭，心里很慚愧，我是低端消費者，不可能給根河的經(jīng)濟(jì)繁榮起什么推動作用，倒是反過來受到根河這里人的備至呵護(hù)。

我在心里說，是不是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和出租車司機(jī)一樣心地善良，禮貌有加？

根河之行，我只是匆匆路過，但肯定會讓我終生不忘。

之二

伊圖里河

伊圖里河是個很特別的地方，離根河近，火車行駛四個小時左右。

早年有一次上海拉爾曾路過伊圖里河，那次雖然沒有下火車，但是，也感覺伊圖里河是個不小的地方，涼爽的秋風(fēng)中，漫山的樹葉鵝黃紅紫，顏色紛呈，好不美麗。但是這次來了，卻感覺不同。

因為火車是十點多到的，四周一片漆黑，密集一些的燈火也在遠(yuǎn)處，站臺是依山勢而建的，聳在上面，接站的出租車停在腳下十幾米深的廣場上,我們需要步下大約二十幾級臺階才能去坐車。那些車接了客人，肯定會駛上眼前這些另人心驚膽顫的黑暗，人生地不熟呀，我不敢聽那些司機(jī)的招呼，但是，左看右看也看不見一個亮著燈的旅店和飯店，這又讓我萬分惶恐，不知今夜將如何度過。

隨著幾個也是剛下車的女子，我走到一個車后，她們正往后備箱放行李，我問她們，去根河多少錢，她們說，可能得二十元吧，你得問他們接站的車?？雌饋硭齻兪撬郊臆?，我松了一口氣，放下了一顆警惕的心?？墒寝D(zhuǎn)眼看一下站前這個小廣場，有限的幾輛接站的車已經(jīng)接了人陸續(xù)開走了，我的心又吊了起來，坐車害怕，等會沒車可坐豈不是更怕？這黑燈瞎火的，我要往哪里去？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在我問車的時候，我的身邊來了一個個子不高身材瘦瘦的年青女子，她溫婉地問我，姐你住店嗎？她的身邊還跟著兩條狗，夜光下?lián)u著尾巴，看得出來，那是兩條溫順不欺生的狗，這讓我心里頓生好感。

一般來講，我的內(nèi)心是拒絕接站的，因為我上過一回當(dāng)。在某一個城市的站前旅店，我就吃過一回虧，是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接站，熱情有加，我家旅店干凈衛(wèi)生，離車站近，上車下車的方便，晚上，過會兒廣場上有扭秧歌跳舞的，還可以就近在廣場上看熱鬧。一般來這里就近趕火車的都愿意住我家。我們家不雇人，是我六十二歲的老伴自己收拾。我趕明天起早的火車，再個看著老人的長相也算老實厚道，我就跟著他去了他們的車站廣場旁邊的一家小旅店，哪知道，進(jìn)去之后，就換了嘴臉，我去吧臺要熱水就開始嫌我事兒多，你這個人也真是，剛才看你還挺好一個人，怎么這么事多呢，你這樣的人真是不應(yīng)該來住旅店，你該去住賓館。我怕打架，怕被暗算，只好忍了氣。從此之后，就把他們歸了類，再也不接受接站方式，寧可走遠(yuǎn)些，自己憑感覺去尋找可心的住處。

現(xiàn)在，四周都是黑的，連燈火也沒有，真想不到伊圖里河這個地方跟別處不一樣的做派，會把車站建在遠(yuǎn)離市鎮(zhèn)的地方，黑色的夜空襯托之下，那些燈火越發(fā)顯得遙遠(yuǎn)，簡直有些天上宮殿一般飄飄渺渺，眼前這個接站的女子就是我今晚安身立命的唯一，我此時已經(jīng)別無選擇。

我心里擔(dān)著心，也不得不跟著她往前走，腳下是帶著石子的土路，腳踩的路邊還能拭出長著草，沒有路燈，腳下和遠(yuǎn)處一樣是黑的。遠(yuǎn)近高低零散的幾處寥寥燈火，看上去就像一個遠(yuǎn)古時候的生產(chǎn)隊，走了一會還沒有女子說的旅店，我的心里又有些害怕了，我問她，得走多遠(yuǎn)啊？女子回過頭對我說，快了前面一拐彎就是了。

再走幾步拐個彎，果然看到了一處民居，透過木頭的大門，能看見滿院子的燈火，以及燈光映襯下的那一方小菜園子，此時，正有許多應(yīng)時的小菜在土地上長得生機(jī)勃勃。院子里的燈光下，還有一個五六十歲的婦女，看模樣就知道這個一定是接我的年青女子的媽。我知道，我這是走無意間走到民居了！

一個先我而來的旅客環(huán)顧著四周說，你們家的條件太簡陋了?？墒俏覅s歡歡喜喜地走進(jìn)我的房間，小房間不大，收拾得干凈整潔，真可惜是床，這要是炕就太帶勁了。真想不到在這塊僻壤上能有這么個所在。

再看看接站的和在家留守的這母女兩人，怎么看也看不出孫二娘的痕跡。

我的內(nèi)心雀躍起來。

放下東西，我問年青女子，衛(wèi)生間在哪?她向外指了一下說，在燈那里。在離房子十來米遠(yuǎn)的院子一角，那里亮著一盞燈，可是，看了看腳下，雖然鋪著磚石，但是還是有點發(fā)暗，深一腳淺一腳在陌生的地方，還是不敢大膽往前走，再說，院子里還臥著三條狗呢，誰知道它們會不會咬我。年青女子在身后說，沒事你往前走吧，這一路上都是聲控?zé)?，你一邊走一邊就亮了，一直到廁所那里，俺家狗啊，你放心，它們都不咬人，可好了，還能跟你作伴呢。

時間雖然是六月下旬了，但是，今天的溫度也很低，像咱們家里早春或者初秋。她們家里升著火了，我們都沒吃飯，這伊圖里河一天只有四趟車經(jīng)過，往上去兩趟往下去兩趟，今天我們坐來的是最后一趟，而且是本次列車的終點，這趟車進(jìn)庫之后，伊圖里河就像一個蓋好了被子息了燈的老人，安靜地睡了。

廚房里，旅店的兩個女主人正忙著給我們做吃的，她們說，能煮個面下個餃子之類的簡單飯菜，先來的那個旅客說，還想喝點啤酒，問能做什么菜，年青女子說，能做雞蛋炒柿子，土豆絲什么的。我本來想煮個方便面吃一口就可以了，一聽說炒土豆絲，心里很高興，住在有爐子有院子，院子里養(yǎng)著小狗的小旅店里，吃炒土豆絲大米飯，這豈不是和在家一個感覺？

我滿心歡喜，問年青的女子，你們這里真好，下次來我還住你們這里，這里有什么好地方嗎？年青的女子說，好像也沒什么好地方，這里學(xué)校啊什么的也不行，沒有幾個學(xué)生了，我們孩子也送回老家，在他奶奶那里上學(xué)。就是再過幾天有城里來喜歡爬山的人來旅游。也有北京啊那些大地方原來在這里當(dāng)過知青的人回來，這里的樓房便宜，有些人在這里買了樓，夏天在這住，冬天再回去。我問她，你們這里樓便宜能便宜多少錢？她眨巴著眼睛告訴我，二三萬塊錢就可以買一個住宅樓。我瞪大了眼睛很驚驚訝地叫，啥？二三萬買樓？

后來我去根河的時候，在車站，看到一個人買了一大塊野豬肉往伊圖里河帶，閑聊中，也談到了伊圖里河的房子，那個人笑著說，我哥們老王，也去伊圖里河買了個房子，那家啥都帶著，去了什么也不用添就能過日子了，他們才要一萬多塊錢，我哥們一看，不忍心，說，我給你兩萬吧。

我們哈哈大笑起來，還有這樣好事！

以后有沒有可能我們也去伊圖里河買個房子住呢，那里可是遍山樹木，人口稀少的天然氧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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