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迎著那雜草從生且彎曲極致的小路走到桑樹前時，我的淚再也忍不住的順著臉龐流了下來。桑村已經枯萎了，曾經粗壯主干變得遷細了。畢竟，歲月已經沿著桑樹的茂密翠綠走到枯黃腐朽，再到死亡，幾十年了，多么雄渾而有力的證據啊！就像奶奶的一生，伴隨著桑樹，她也離我而去了。

陰風習習，吹在臉上，涼在心里，不太深的溝壑里沒有一丁點生機。迷蒙天空顯得死氣沉沉，仿佛空氣也停滯了。漫天輕飄的小雨不合時宜的下起來，順著樹干、臉龐流成了一條條小小的溪流。早已無法分清是雨水還淚水，只覺得天地荒鴻，萬念俱滅。

今天是奶奶去世的第二十一天。按照家鄉(xiāng)的習俗是“三七”。這個日子，要在逝去的人的墳前燒香叩拜，將她的魂靈請回家，讓她再看看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這種愿望、做法可能是想讓活著的人了卻一點心愿吧。等到一切安排妥當后，已是傍晚時分了，突然間有了想去看看故莊念頭。當然，最主要的是那棵曾讓我無數次歡愉與傷心的桑樹了。我想是這樣的，桑樹貫穿了我的整個童年，桑樹下，奶奶永遠是那么慈祥，那么和藹。

無法忘卻的太多了，窯洞、碾子、石磨，還有幽深的水井。來到桑樹前，它已經干涸枯死了，撫摸著銹滿斑駁樹枝，望著樹干上稀奇古怪的窟窿，不由得讓人心生寒意。早已忘記桑樹的年齡，但是清楚的記著奶奶去世時的年齡，七十六歲。現代社會，七十六歲不算什么，可是在那個貧瘠的時代，一切都顯得那樣蒼白，那樣無力，那樣的束手無策。父親和幾個叔父同心協力的照顧著奶奶，請來最好的醫(yī)生為奶奶診治，最終還是沒留住她。該逝去的終將會逝去，該遠離的必將會遠離，人生之路，悲戚而又絕望。

桑樹距離門樓不過百米，那時，母親掙工分，照顧我就成了奶奶的任務。印象中的奶奶和藹可掬、平易近人，終日笑瞇著眼睛瞅著我一天天長大，也就是在那百米的距離中，從蹣跚的學步到矯健的行走，奶奶付出了多少心血與汗水呀！時光易逝，我學會了走平常路，走人生路。如今親手撫摸桑樹，樹干已經空心，搖搖欲墜的感覺是那么明顯，奶奶也已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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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葚熟透的季節(jié)我也上小學了。那熟透了的桑葚是那樣惹人喜愛，紫紅的桑葚，酸甜可口。傍晚來臨時，放學的我猶如快樂的燕子，旋風般的沖進老屋，心里想的念的全是桑葚。這時候，奶奶就就會拿起一根長長的棍子，在那結滿果實的枝椏上輕輕的一敲，伴隨著我滿足而又調皮的叫喊聲，快速揀起地上的桑葚，放在帽子里，飛快的沖向坡頭。我知道，小伙伴們和我一樣，全都在等待著又酸又甜的桑葚。于是，空闊的大場上，有了歡天喜地的追逐，有了心花怒放的笑顏?！皣K嘖，太好吃了，再給我一顆?！毙』锇檠手谒砬蟮?，那時的我，感覺自己就是一個至高無上的王，他們都是我的臣民，都在敬仰我，祈求我。終于，任性的我會因為桑葚而惹怒比我略大的同伴，他會毫不留情的沖過來，一把揪住我的手腕，使勁一捏，掌心不由自主張開，手里的桑葚全部被他拿去了。望著他得意的笑，我無可奈何的哭了起來。這時候，料事如神的奶奶就會端著一碗熟透的桑葚，沿著七彎八拐的坡道上來，老遠就喚著我的乳名，還有其他小伙伴，讓我們聚攏在一起吃桑葚。這時她肯定會說，快吃快吃吧，二狗，吃了桑葚，就不能欺負我孫子了。夕陽下，我們咧開了嘴，叫著、笑著、跳著，一把一把的吃著桑葚。

站在濛濛細雨里，再度端詳桑樹，竟是那般脆弱，那般不堪一擊，猶如此刻沉痛的心。眼前幻化的盡是奶奶的身影，情不自禁、動容的喊了聲奶奶，沒有人答應。雨水飄過，又是那般模糊，模糊的讓人難以接受。奶奶走了，走的安詳，走的了然，而活著的人注定要傷心疲憊。已是麻黑了，對面的山上亮起了燈，陰風冷雨很容易讓人產生抒懷的渴望，于是，我再次摸了摸扎手但已感覺不到疼痛的桑樹，拖著無比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艱難的走上坡頭，離開桑樹，正如奶奶離開我一樣！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會見這棵蒼老的桑樹了！

我也不想再看見桑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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