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鍋情
我是一個喜歡懷舊的人,前不久,回了一趟老家,在樓上看見那口閑置多年的土鍋,勾起了無盡的回憶。
從記事起,這口土鍋就是我們一家人的主要家當,燒水煮菜大都靠它。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八十年代末,家里窮,“此物最相思”的紅豆成了隔天不隔頓的主菜,紅豆不好煮,既費柴火又費時間,那時候,用的是老虎灶,灶口大,灶窩空而寬敞,那灶洞就像難以裝滿的大象肚,父親一天辛苦扛來的五六捆柴就只夠燒兩三天。為了統(tǒng)籌利用,他就在灶上摳一個洞,媽媽煮飯的時候,就把土鍋支上去,等飯煮熟了,土鍋也開始冒著誘人的清香。
我的父母很勤快,平時是很難跟我們兄弟姊妹一起吃中午飯,母親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煮飯,父親早早把農(nóng)具準備好,飯熟后隨便吃點,留下我們的份,帶著多余的飯菜就上山了,一去就是一整天,渴了喝點冷水,餓了嚼嚼冷飯。我們每天中午放學,喂完雞豬后,自然地在灶窩里把那口土鍋輕輕抬出來,里面有父母留給我們熱乎乎的飯菜。
最使我難忘的是,有時候,父母把剩菜吃完,會重新煮一鍋香噴噴的紅豆等我們。這段情這段事,是父母對兒女至深的呵護和關(guān)愛。母親在上山做活之前,在土鍋里放上洗干凈的紅豆和適量的水,再用一個土碗蓋好鍋口,有時候還會放點臘肉,舀些水蓋圓碗緣,然后支在灶窩里,用那些辣烘烘的火炭和灰把土鍋嚴嚴捂住,只留鍋口。待我們放學回來,把土鍋抬出,輕輕揭開小碗,一股濃濃的香味撲鼻而來,讓人口水直流。
每天放學回家后,我們兄弟姊妹幾個作好分工,有的找柴,有的喂豬,有的煮飯。那些年,我們一家最常吃的就是紅豆下青菜下白菜。只要在土鍋里加點水,待湯漲后把菜洗凈放去進煮熟就行。這樣的菜雖簡單,不是什么大酒大肉,但加上一碗手沖辣椒蘸水,還是很下飯的。
冬季時節(jié),遇到天氣轉(zhuǎn)陰,父親會把房前屋后的垃圾掃攏,中間放上幾個火炭,待火旺的時候,母親就把土鍋放進去煮紅豆。我們兄弟姊妹會圍著火堆烤火。我們兄弟幾個有的做作業(yè),有的燒玉米,姐姐和妹子,經(jīng)常就是學習繡花。等土鍋“噗噗噗”冒出清香的時候,“有一個老人在火里笑”這個百猜不厭的謎語,會讓我們笑得前俯后仰。(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隨著我們兄弟姊妹幾個慢慢長大,一土鍋的菜已經(jīng)不夠一家人吃,父親到縣城買了一口大銻鍋,平常煮菜就用它,土鍋就專門用來煮紅豆。看著那口大銻鍋在亮堂堂的火塘里歡笑,土鍋猶如一位失落的矮個子老頭,蹲在一邊默默沉思。
進入九十年代,我們家的生活條件大大改善,大鍋小鍋、燒鍋炒鍋都不缺少,土鍋自然很少有機會露面了,我們也漸漸把它淡忘,平時很少想起它來。我參加工作后,大酒大肉吃多了,遇見城市人情淡薄的次數(shù)多了,反倒留戀一家人圍著一口土鍋轉(zhuǎn),那種其情濃濃其樂融融的日子,至純至真至愛,是我今生今世永遠難以抹滅的鄉(xiāng)愁。
母親還健在的時候,我每次回家,她都要拖著佝僂的身軀用土鍋煮臘肉煮紅豆,用石磨推豆腐做連渣撈,每每看到我狼吞虎咽的樣子,母親一邊跟我溫情敘舊一邊嘮叨,用高壓鍋煮出來的紅豆沒有用土鍋煮出來的好吃。我會一邊吃一邊答,現(xiàn)在的生活和工作節(jié)奏快了,年輕人都忙著去做事,為了方便嘛,哪個還有時間用土鍋、石磨來磨時間。每當母親聽到我這樣的解釋,臉上總是浮現(xiàn)絲絲茫然。
隨著父母親的過世,我家的土鍋也慢慢淡出視線,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那讓我魂牽夢繞的老屋,住著老兄弟一家人,現(xiàn)在,都置有電飯煲、電炒鍋、電磁爐、取暖器、高壓鍋、電冰箱等什物,四五捆柴就夠燒一年半載,哪像我們小時候,如果遇到個把星期雨天或陰天,房前屋后的樹木疙瘩都被搜干刮盡?,F(xiàn)在,要煮飯煮菜,只要電一插就解決了。
看著這口靜靜地躺在樓上的土鍋,滿身塵埃,就猶如一部厚重的歷史書籍,它的故事,不僅僅是我們一家人的生活縮影,也是時代變化的歷史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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