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青海湖”

這里所說的“青海湖”并不是指中國內(nèi)陸最大的咸水湖,而是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由解放汽車工業(yè)聯(lián)營公司的12個主機廠之一的青海汽車廠生產(chǎn)的的卡車,我對它的信息知道的也僅限于此,但父親和它的“青海湖”汽車之間的故事卻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里。
父親出生于1960年,是家里的八個子女中的第五個孩子,爺爺奶奶那一代的人響應(yīng)毛主席“人多力量大”的號召,一個家庭中普遍都有好幾個孩子。1978年,父親十八歲的某一天,去村子邊上的一個廠子里拉煤灰之類的,恰逢解放軍招兵,一個連長模樣的人看父親人高馬大,讓他在院子里跑幾圈,從此父親就開始了他的軍旅生涯。父親跟隨部隊一路南下,最后來到了陜西華陰,成為了一名再普通不過的步兵。這些,都是同村和父親一道參軍的長輩向我講述的,父親此前鮮有提及,我只記得在很小的時候,我們?yōu)閿?shù)不多的玩具中就有一把工兵鍬和一頂鋼盔,那時年少無知,并不曾意識到這些玩具卻承載著父親軍旅生涯的種種的回憶。后來父親成為了所在連隊的一名勤務(wù)兵,深得連長賞識,隨著部隊換防重整,父親被連長帶到了青海省民和縣川口鎮(zhèn),并成為了一名汽車連的學(xué)員。剛開始的時候,父親只能干干擦車之類的活,并不能真正學(xué)駕駛。有天中午,趁著大家都休息,父親摸索上了天天擦拭的解放軍卡,趁著四下無人,偷摸的練習(xí)起了掛擋,卻因用力過度,掰斷了汽車的檔桿,頓時六神無主,惶惶不已。左思右想,計從中來,悄悄的將檔桿扶正,放回原位,忐忑的下了車。等到午休過后,吹哨集合,教練讓一名學(xué)齡稍長的學(xué)員將車開到指定位置進行訓(xùn)練,此時此刻,想來父親在行伍之間忐忑不安,不知等待他的是什么。那位不知所以的學(xué)員上車,發(fā)動汽車掛擋的時候,檔桿斷了。教練在老學(xué)員驚慌失措的眼神中并沒有發(fā)覺父親才是這次事故的真正“元兇”。父親也得以在汽訓(xùn)隊繼續(xù)學(xué)車。上述種種都是同村的那位長輩在父親的喪事上娓娓道來的,看似云淡風(fēng)輕,其中卻飽含父親成長的種種?,F(xiàn)在聽來,一個鮮活,充滿活力又稍帶狡黠的父親的十八歲模樣仿似歷歷在目。
后來,整個家庭由于飽受貧困的苦難,爺爺跑到父親的駐地,挖空心思的將父親召回了家。對于這件事,父親是留有遺憾的,有那么幾次,在酒后的囈語中父親反復(fù)提及:要是不被你爺爺叫回來,我可能會和我的戰(zhàn)友們一樣改寫自己的命運。當(dāng)然這些都是后話。父親回來后,爺爺東拼西湊買了一輛不知倒了多少手的“青海湖”牌的汽車,父親帶著當(dāng)時尚屬年幼的六叔肩負起了拉家的重任。爺爺是解放前西寧北門的衙役,性情剛烈,一言不合就動手。父親和六叔跑車?yán)?,爺爺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指手畫腳,全然不顧這臺“青海湖”不堪重負的車況,那時候家教就是王法,爺爺說停就得停,向來不管是十字還是紅綠燈,稍有怠慢非打即罵,父親和六叔白天跑車,晚上修車,逆來順受的度過了他們并沒有清楚意識到的屬于自己的青春年華。后來,兒女們相繼成人,家庭境遇也有所改善,這臺戰(zhàn)功赫赫的“青海湖”被爺爺賣給了同村的另一戶人家,父親曾有提及,賣車的那一刻他和六叔心有不舍,將這臺陪伴他們成長的卡車擦了一遍又一遍。我沒有見過這臺卡車,或許見過,但沒有任何關(guān)于它的片刻記憶,今天只能通過網(wǎng)上為數(shù)不多的圖片搜尋父親記憶深處的點點滴滴。
父親后來成家立業(yè),和母親一起生育了我們兄弟三人。同樣憑借著在部隊學(xué)的駕駛技術(shù),蓋起了老屋,撫養(yǎng)我們兄弟三人成長。那個年代,養(yǎng)育三個兒女成長的艱辛,不是今晚我坐在城市的夜色里輕描淡寫所能寫出來的。雖然我們的成長經(jīng)歷也是飽含酸甜苦辣,但在永遠失去父親的100多天時間里回憶起從前的點點滴滴,心痛之余卻滿含溫暖。多少兒女在失去父母后幡然醒悟,原來只要父母在,家就在,只要家在,哪怕是吃糠咽菜,我們也能像個孩子一樣有所寄托,有一個滿含真情的歸宿。
今夜,西寧的夜空春雷滾滾,大雨滂沱,父親長眠于老家陰冷的大山一隅,他會否看到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滿含熱淚在這里寫下關(guān)于他的故事,如果他看到了,他是否能夠在醉眼朦朧中會心的一笑。
謹(jǐn)以此文獻給我的父親,獻給他含辛茹苦養(yǎng)育兒女的短暫一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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