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山、溪、潭；亭、櫻、柏……這些閃動著的意象總是匍匐在我每次入夢彳亍的傘蓬上，猶如放映N次的兒時偷拍的無人過目便已陳舊的老影片。每每啟幕不久，膠片便已斷了……

1

淚灑煙云揮別恨，

亭亭碧月照離魂。

凌波魅影逐春去，

流水飄櫻尚有痕。(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一條古道繞著溪流盤桓。古道的山谷出口，溪流跳下山崖，成就瀑布的數(shù)十米銀練，然后匯入一口巨潭。潭面不下一畝，黑越越的潭水深不見底。古道抵近深潭處，有一座飛檐古亭，形似翼然。

亭邊，一棵古櫻樹綴滿枝頭的鮮果，甜了一茬又一茬。

潭畔，一棵歪脖子古柏，滄桑了千年。

潭心，一朵水蓮，窈窕在凌波上，眨巴著魅惑的眼……

曾經(jīng)，一個被逼嫁的女子，以內(nèi)急為由，轎子停在古亭，轎門打開，一個縱躍……肉體被打撈，靈魂棲駐深潭。

曾經(jīng)，一個抱木偶為夫的女人，因為與山寺的和尚有染，被族人捆縛巨石沉入深潭。

曾經(jīng)，那個被好賭成性的丈夫用繩索捆縛手腳，用毛巾捂住嘴，給債主糟蹋抵債的女人，哭干了眼淚后，用潭水洗凈屈辱，一頭扎進潭底，靈魂化身為蓮。

還有那個村里的癲癇病女患者，一根繩索，掛上歪脖，靈魂亦脫離肉體，實現(xiàn)超然。

……

村人盛傳：每當(dāng)滿月之夜，古柏下便有悲哀的擾動，潭中便有裸浴的女子，將光滑乳潤的身子，暴露給月光吻舔，媚惑的眼波四處獵覽……

當(dāng)然，傳說歸傳說，誰也未曾親見。

只是那潭碧波，卻被神奇的記錄在案——

記得那年大旱，瀑布隱去了身影，水車在潭里車了九天九夜，潭水依舊不滿也淺。古道下的數(shù)百畝干涸的莊稼，收獲卻出奇的遠超常年……

2

尚處懵懂期的我，每一次走到潭邊古亭處，都不禁自語：“老天保佑”，并加快著腳步。但卻不知道是在關(guān)心自己，抑或是在擔(dān)心被那些個饑餓的靈魂糾纏。

即使不得不停下，心肌就會感覺被無聲的鞭擊，有時又會覺得，毛孔根根豎立。似乎有一把靈魂的匕首顫抖著插入虛空……

又一次走來，我已加冠，眼前所見卻唏噓難言——

古亭原本灰暗的墻壁，朱漆涂著“大干快上，向荒山要糧！”的官宣。

古道也不見了錚亮的石板。

延伸的山谷再也看不見茂密的林蠻。

就連碧波蕩漾的深潭，也終于現(xiàn)出底部的石卵。更別提那條飛練。

那顆歪脖子也只留下翻倒的根樁對著天……

糧沒增收，原本數(shù)百畝良田卻遇澇則洪，遇旱則枯。村中千口之眾從此落在朝夕不飽的困頓里熬煎……

作為見證著,思緒被雜亂之鞭抽擊，雖從此不再有瘆瘆然，心中的缺失卻也像五味瓶打翻。感覺有一張白臉從虛空往下瞪著，嘴巴張開，巨大的胃部卻難以承受吞噬一切有價值活體的痙攣……

3

腳步是耄耋之年的謹慎。時光之刀是粗暴的雕刻手。太陽站在歲月的頭上，依然像只希望之獸。

而滿臉紋溝，銀發(fā)皓髯的我，依然抱緊故鄉(xiāng)的情結(jié)。夢里醒來，嘴角依舊吻著故鄉(xiāng)煙雨的焦黏。

雖然，我不指望溪流會倒轉(zhuǎn)流向，也不祈求另有一個夏季，再能趕赴潭心水蓮的邀約，但我依舊執(zhí)念再次親吻那樹紅櫻果的鮮。

選在一個落英繽紛季，牽著老伴，駕著銀翅，飛落記憶里的經(jīng)緯交叉點。

古亭依舊滄桑斑斕。

那棵古櫻樹，錦簇的花團，繽紛乎云間。

雪瀑飛練蹦跳的轟轟然，碧潭漣漪依舊蕩漾著浮蓮。只是多了一處觀瀑平臺和一圈木棧欄桿。

古道恢復(fù)了靚黝黝的石板，延伸的山谷，萬畝梯茶漫凹漫山。

陽光灑在大理石的崖壁上，“金山銀山”的官宣鮮亮光閃。

杵著拐杖，沿古道走上高點。騎峰的茶垛將藍幽幽的天穹頂彎。太陽的贊歌滾動在濃綠欲滴的海洋上，搖蕩著以峰為帆的船。還有那欲望歡欣鼓舞著要為生機勃勃的大地，急切的譜寫一曲“綠水青山……”

“開摘咯…吆喝…吆喝…吆喝……”聲聲茶歌在山巒谷坳里回旋。

藍帽青衫，纖纖玉指起落處，綠叢跳蕩著入簍。幸福的蜜意在一眾采茶的村姑、村嫂們的臉上吱吱流淌。

我亦伸手切開茶叢，飽負蘭花的風(fēng)，崔快春日的茗香。一只紅尾鳥洞穿了我的夢。用快門“咔嚓”一聲，撳下我的醉意闌珊……

腳步依依著挪開，兩眼充滿無限的凝望，故鄉(xiāng)又回到最初的，心靈渴求的一汪清流繞碧潭的原生態(tài)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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