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圓夢記選一節(jié)之媽媽的故事
夜影子爬上丁卓爾家的窗紙以后,那些原本令葫蘆河喧囂與熱鬧一時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了。牛回了自己的棚庵,羊歸了圈起它們的圈落,從川里回山的種地人,也相繼回了各自的家。蒙眬中的小山村,再一次進入了時間中的清靜與安謐。
小小的煤油燈被母親點亮了?;椟S的燈光下,映出了三個人的影子。母親忙著舀出盆稀飯,再擺出些敞口的粗瓷土碗和筷子。一家人,圍了燈前那片有限的燈光,就席炕上吃起了晚飯來。丁卓爾家的晚飯,總是在燈下面才吃的。因為丁卓爾的父親要放羊,早回不了家。所以,母親總是對餓了的丁卓爾說:“再等等吧,你父親大約快回來了?;睾髞硪黄鸪裕獾贸砸活D飯,要洗涮幾次碗筷?!倍∽繝柭犜挘缺沭I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他也會等爹的。
吃過飯,母親拾掇著那些擺在鍋臺上的飯碗。父親就挪挪自己的身子,在前炕的一角,抓過擱在哪里的旱煙鍋子來,裝煙沫劃火柴的,然后,就一口一口地抽起他的旱煙來。
母親上炕以后,就表明,地上再也沒了她要做的營生了。這時候,消停了的母親就會給丁卓爾講故事。母親本來是不善也不會講故事的。不像丁卓爾的父親,會講許多歷代的,現(xiàn)實的,傳奇的,神鬼的故事。父親雖然識字不多。但畢竟當了十幾年的紅軍,見識多,閱歷也光些。母親講的最多的,也就是身邊的那些人的故事。
母親不止一次地向丁卓爾講同一個故事,那就是毛羔兒興家的事。毛羔兒,丁卓爾是知道的。就住在葫葫河的后溝里。他家一院有六孔的大石窯,并且還圈了圍墻,安著厚厚的兩扇大木門。儼然就是如過去地主老財家才有的院落情狀。只是,毛羔兒不是地主老財。毛羔現(xiàn)在當著葫蘆河的書記,也是普通的生產(chǎn)隊社員。丁卓爾上學放學,總要從他家坡底下經(jīng)過,而且,毛羔的女兒也和丁卓爾在一個學校上學。丁卓爾卻從沒敢進過這家人家的院子,看過院里的一點兒情況。他怕毛羔的奶奶,那個陰著臉,從來不說話的白頭老婆子。那白頭老婆,每天坐在大門口的一堵矮墻上,旁邊總有一條大黑狗臥在地上。那狗很兇,人也似乎很兇。丁卓爾上學總不敢一個人走。村里人說,誰經(jīng)過毛羔兒家那地,咳嗽上一聲,都會引來那條惡狗,直奔向溝底,狂追狂咬不了的。
不過,丁卓爾最喜歡,最愛的還是人家毛羔兒家一溝的青貨樹【青貨:方言。指各類水果的統(tǒng)稱?!磕瞎系販希敲瓷?,從溝口到溝掌,從陽坡到背洼,全都長滿了果樹。有半坡的各種杏樹,有半坡的桃樹,有幾架葡萄,還有零零星星的紅沙果,金梨樹,李子玉黃樹。丁卓爾愛過,但就是吃不上。因為人家毛羔家,總安排了家人照看著那些樹。丁卓爾還想,自己愛成這樣,估計村里別的小朋友也一樣愛著吧。(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母親說,毛羔兒上祖開始,就窮。做了幾輩子窮人了,過了好些年的可憐光景呢。有關這些話,丁卓爾的母親沒有像旁人那樣表達。丁卓爾從別人那兒聽得是:那家人的先人,狗糞里都揀不出來的兒人。說是毛羔的爺爺耍無賴,不活人。趕集時,賴這個,訛那個的,有時沒錢花了,就往人家盤糧的笸籮里一睡。沒人給他兩毛錢,他就不起來。弄得負責糧市場的斗行,見他就頭疼。毛羔兒的爹,吃了一輩子的洋煙。一直吃到妻兒都管不了,任他們流浪討吃的地步。
丁卓爾的娘說,十冬臘月,毛羔還穿一件單褲子,拉了瞎了眼的娘尋吃。下川上川地要飯。毛羔兒長到十一二歲時,覺得自己提得起鞭竿兒,扶得了犁以后,就學會了那種地的所有本事。憑著他早起五更,夜伴月亮的苦苦奮斗,才掙下了現(xiàn)如今這么厚實的家底兒。毛羔都五十過了的人了,還擔任村里的書記。人家還是那份吃苦勁頭不改,開畢了會,已經(jīng)有夜了。那毛羔不是夜里背石頭,就是挖那土崖,斬那地工。深夜里,你聽見有咣咣的石頭撞擊聲響了,就一定就是毛羔兒干活弄出來的聲音。
丁卓爾的娘許是隨口說的,可丁卓爾自己就不是隨便聽的。聽了無數(shù)遍毛羔兒的故事后,也典定了丁卓爾要興家的思想。是??!丁卓爾家也窮了幾輩子了,該換換自己家的面貌,改一改那個窮困樣子了,丁卓爾常常是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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