蓯菌是天然野生菌類，生長環(huán)境條件特殊，春夏季比較集中，秋冬季也能找到。夏季基本上以金黃色或略帶紅色，大家人習慣稱為紅蓯菌，秋季帶藍色斑紋，就稱綠蓯菌。春夏季蓯菌吃起來比較“硬”，秋冬季比較“軟”，味道有很濃的松油味，我們家鄉(xiāng)稱松樹為蓯樹，故稱這種帶松油味的野菌叫蓯菌。菌子本身味道不足為奇，做湯喝味道鮮美獨一無二，可以說是山珍極品。專家發(fā)現(xiàn)蓯菌有較強的抗癌細胞作用外，對高血壓、糖尿病、尿毒癥、中風都有很好的預防作用。只要蓯菌上市，見者不惜價錢瘋狂搶購，價錢一直居高不下。

盡管農(nóng)村山多松樹多，蓯菌生長地方有選擇性，長的地方就是一大片，不長的地方影子都沒有，常到山上去的人就像從自家菜園里取一樣輕松，很少上山的人就要到處去找，完全靠運氣。

姑姑今年八十三，身體還矯健，腰不彎背不駝，臉上的皮膚黯淡無光，早已褶出筷子粗的紋，眼睛發(fā)黃，喜歡笑。每次笑的時候把頭放低，總用干枯的手掌背遮擋著嘴，她只有兩顆門牙。姑姑很難改變勞動本色，每天趁姑父不注意就背著小背簍，拿著鐮刀到地里，到山中去轉(zhuǎn)轉(zhuǎn)。她閑不住，坐在家里度日如年，晚年就因為不“聽話”，時常同姑父“吵”得臉紅耳赤，她的愿望，等子孫們都回來，不花錢就能吃上農(nóng)村出產(chǎn)的各種美食。

子孫們都在沿海打工，幾年才回來一次。外甥們早就定好了，今年端午都回來陪她家過節(jié)，她心里一直樂著。今年的五月雨水多，最適應蘑菇生長，節(jié)前幾天鄉(xiāng)親們什么事都放下了，專門滿山遍野去找蓯菌。姑姑想：兒子、女兒、外甥加起來二十多個，幾年才來一次，難得大群后人都回來過節(jié)，高興歸高興，必須事先準備一些山中名貴野菜犒勞他們。外甥們早說了，雞鴨魚肉都不要，有蓯菌、馬援苦吃更好。

姑姑本來就閑不住，心里早就盤算著，怕姑父打破她的計劃，裝出很“本分”的樣子。五月初二，她悄悄地到附近山上轉(zhuǎn)了幾圈，意外地找到約兩斤蓯菌，心里總覺得不滿意：這么多人，就這點蓯菌怎么吃？充其量只能聞一下味道。全家難得團聚一次，外甥們吃不上久違的蓯菌，會留下美中不足的記憶，明天繼續(xù)去找！

五月初三，她大早就起來做飯吃，趁姑父沒注意，背上小背簍、編織袋，拿著鐮刀就上山了。附近的山早被鄉(xiāng)親們“搜”過，他沿山脊走向沒人煙的區(qū)域，爬上爬下，見有松樹就找，多數(shù)地方還是別人找過了。她默默告訴自己，今天一定要多找點回去。自己記不清翻了幾座山，更不記得過了幾道彎，積少成多，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又找到了兩三斤。實在走不動了，坐在樹下休息，猛然抬頭看到天色，心里“噗噗”地跳起來，暗地叫道：“哎呀，我的天啊！這下完了！”原來快到黃昏時節(jié)了，只好趕緊下山回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姑父在家等姑姑回來一起吃飯，見天色慢慢地黑了，還不見她的身影，也開始手忙腳亂起來，“壞了壞了”他對已經(jīng)前來的外甥驚惶無措地說：“你外婆這時候還沒有到家，一定是出事兒了，快點準備手電、火把，我把隊上年輕一點人都請來幫忙去找！”一時間，山野之中到處都是火把和大喊聲······

夜里舉著火把進山，火星不斷地往下掉，非常不安全，大家找了兩個鐘喊了兩個鐘，都決定回家。姑父見大家陸續(xù)回來，就是不見姑姑，心在“咯噔、咯噔”地跳，料想姑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昏死過去。親人們此時都感到束手無策，個個都大哭成一團。鄉(xiāng)親們說：“舉火把去找，最怕失火燒山，明天天亮我們都進山去找吧！”

很久，等姑父清醒過來，叫外甥們快打電話聯(lián)系在家的親友都來幫忙搜救，同時通知遠在廣東、深圳打工的親人趕緊回來。

天剛亮，鄉(xiāng)親們共五十多個都主動上山，進行地毯式搜索。在廣東、深圳的子女坐長途車往家里趕。下午三點，我打電話詢問，另一個姑父說：“已經(jīng)過去三十多個小時，仍然沒有找到線索。八十多歲的人了，大腦糊涂，行動不便，八成很難生還了。”下午五點左右，搜山的人都回來了，外地打工的子女也到家了。生，不見姑姑人，死，不見姑姑尸，天色又將黑，著急沒有用啊，親人只能擔心地再次痛哭起來。

正當大家六神無主時，姑父的手機突然響起，大家把目光都聚焦姑父的手機上，見姑父用手擦去眼角的淚水，破涕為笑時，頹靡的鄉(xiāng)親和家人都為之一振。

姑姑見天色已晚，簡單考慮了一下，原路返回走不出幾里天就黑了，只能在山中過夜，從山頂往山下走，估計最多一個鐘就能到大路上，興許山下有人家。她把蓯菌裝進編織袋里捆緊，十分小心地下山，也不知道摔倒多少次，終于在天黑前到了公路上。她到山下還是懵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有了極度恐懼。她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該往上走還是往下走才對。天馬上就黑了，她覺得往上走山谷寬敞，山也慢慢變矮，估計不遠處就有人家。夜里天氣轉(zhuǎn)陰，沒有月亮，什么都看不見，她就摸索著走，大約走了五里遠，還沒有看到有人家的跡象。此時又累有餓，身上到處疼痛，實在不想再走了，隱約見路邊有棵大樹就摸過去，坐在樹下過夜，值得慶幸的是晚上沒有下雨。

天亮了，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背簍里的蓯菌，自己還在偷笑，眼前浮現(xiàn)出子孫們搶吃蓯菌快樂畫面。只要今天趕回家，子孫們就能吃到新鮮蓯菌，這種精神支柱，使她忘記疲勞、忘記了身上的傷痛。她滿懷信心，臉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立即背上背簍起身往前走。此時、此刻，她感覺自己極度疲憊，舉步維艱，力不從心。她在路邊砍棵小樹做拐杖用，腿腳像灌了鉛似的，頭昏目眩，一步邁不出五寸遠。她慢慢地挪動，心里裝著與子孫們團聚的愿望，咬著牙，吃力地慢慢挪動！約走了十多里，終于見到路邊有戶人家，生還的希望和激動的淚水交繪出闔家團圓美麗畫卷。

這里的人戶都先后搬遷到外地去了，幾十里僅有幾戶星散人家。這家子女都外出打工去了，只有兩個快七十歲的空巢老夫婦，迷戀著故土，守護著沒有歡聲笑語的家。姑姑走到她家門口問路，兩老夫婦大吃一驚，老頭子說：“這里是大庸邊界了，你路走反了！”老婦人見姑姑極度疲乏臉色，知道她很餓，忙把姑姑扶進屋里坐下，拿出一瓶營養(yǎng)快線給她喝，馬上準備做夜飯。老頭子問道：“你記得家里的電話號碼嗎？”姑姑說記得，就這樣才把自己準確位置第一時間告訴姑父。

大家得知姑姑的準確消息，氣氛馬上活躍起來，老表哥馬上包一輛小車去接姑姑。沒有多久就找到了姑姑，見她極度虛弱，心里感到特別難受。回來的路上，姑姑吃力地說：“快點把蓯菌送回家！”老表哥忍咽著對母愛感激的淚水，直接送把她到醫(yī)院進行搶救性治療。目前，她無法起床，只能躺著，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老表哥對姑父說：“從現(xiàn)在起，不準她走出房子范圍，更不能讓她一個人到山上去！”姑父說：“她原想給你們找點蓯菌，讓你們吃個開心。她用生命找到約五斤蓯菌，說自私一點，現(xiàn)在按市價計算，每斤已經(jīng)超過兩千塊了，可以說是‘天價’蓯菌！你們都要知道，這不僅僅是幾片蓯菌，是她的心，更是大愛無疆的母愛！這蓯菌無價！”

老人為子孫付出，就是割自己的肉都不會皺著眉頭，何況到山上親自找點蓯菌？只是年紀大了，腿腳不便，真愛忘記了危險。我相信姑姑經(jīng)歷這種劫難，差點丟了性命，幸好有驚無險。她心里絕不會后悔，她一定認為自己的付出值得！這就是淳樸無法偽裝的母愛！這就是一位無怨無悔的平凡母親！

2020年6月26日于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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